《欧叶妮·格朗台》第32章


头。小姐日子过得像王后一样呢。是的,她独自耽着,她喜欢清静。再说,东家自有东家的道理。〃
终于有一天晚上,那已是暮春将尽的时节,被病魔、更被伤心折磨得日益憔悴的格朗台太太,尽管苦苦祈铸也没有法子让父女俩言归于好,她便把隐痛告诉了克吕旭叔侄。
〃罚一个二十三岁的姑娘喝清水、吃面包?〃德·蓬丰庭长叫了起来,〃而且毫无道理!这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她可以上告,理由一……〃
〃行了,侄儿,〃公证人说,〃丢开你那套法院里的老调调吧。太太,您放心,我让这禁闭明天就取消。〃
听到谈论自己,欧叶妮走了过来。
〃诸位,〃她很高傲地一面走一面说,〃请你们不要管这件事。我父亲是一家之长。我只要还在这家耽着,就得服从他。他的行为用不着旁人赞成或反对,他只对上帝负责。我要求你们以友谊为重,绝口不提这件事。责备我父亲就等于攻击我们自己的尊严。谢谢你们关心我,但是如果你们能制止满城风雨侮辱我们的闲话,我将更感激不尽,那些流言我是偶尔才听说的。〃
〃她说得对,〃格朗台太太说。
〃小姐,制止流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还您自由,〃老公证人肃然起敬地答道。幽居、悲伤和相思,给欧叶妮更增添了美,老公证人看呆了。
〃那好,孩子,就麻烦克吕旭先生去处理这件事吧,既然他保证一定成功。他熟悉你父亲的脾气,知道怎么跟他说。要是你愿意我在所剩不多的有生之日见到你过得快活,你和你父亲无论如何得讲和。〃
第二天,格朗台跟自从禁闭欧叶妮以来每天必行的那样,到小花园去转上几圈。他总是趁欧叶妮梳洗的时候散步。当他走到核桃树下,便躲在树后,久久打量女儿长长的头发,那时他一定在两种精神状态间摇摆:一种是他生性固执的意气,另一种是想亲亲自己的娇儿。他往往坐在那张夏尔和欧叶妮曾立下山盟海誓的小木凳上,而那时女儿也偷偷地或者从镜子里望着父亲。如果他站起来,继续散步,女儿就有意坐到窗前,开始看那面挂着美丽野花的墙,裂隙处窜出几株仙女梦、碗碗藤,还有一种或黄或白的粗壮的野草,一种在索缪和都尔地区的葡萄园里到处都有的景天蔓。克吕旭公证人来得很早,见老葡萄园主坐在六月艳阳下的小凳上,背靠隔墙,望着女儿。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克吕旭先生?〃见到公证人,格朗台问道。
〃我来跟您谈事儿的。〃
〃啊!啊!您有点儿金子,想跟我换钱?〃
〃不,不,跟钱没关系,是关于您女儿的事。大家都在议论她和议论您。〃
=奇=〃他们管得着吗?煤黑子在家,大小是个长。〃
=书=〃对,大小是个长,自寻死路也由他,或者,更糟糕的是,往大街上扔钱也由他。〃
=网=〃这话怎么说?〃
〃哎。您太太现在病得很厉害,朋友。您该去请贝日兰大夫瞧瞧,她有生命危险哪。要是她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死了您也亏心,我是这么想的。〃
〃得,得,得,得!您知道我太太是怎么回事。那些个医生哪,只要一上门,一天就起码来五六趟。〃
〃说到头,格朗台,您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咱们是老朋友了;在索缪城里,没有人比我更关心跟您有关的事儿;所以我得把话说清。现在,种什么瓜结什么果,由您拿主意,您又不是孩子,知道该怎么做。况且我并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有件事对您恐怕更重要得多。说来说去,您总小想要您太太死吧?她对您太有用了。等她一死,您想想您在女儿面前是什么处境。您得给欧叶妮报账,因为您跟您太太的财产是合在一起的。您的女儿到那时就有权要求分您的财产,就有权卖掉弗洛瓦丰。总而言之,她继承她母亲的财产,而您是不能继承的。〃
这些话犹如晴大霹雳,格朗台对法律不像对商业那么熟悉。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共有财产要拍卖的问题。
〃所以我劝您对女儿客气些,〃克吕旭总结说。
〃可足您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吗,克吕旭?〃
〃什么?公证人很想听格朗台老爹的心腹话,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她把金子送人了。〃
〃那,金子是她的吗?〃公证人问。
〃你们怎么全都这么说!〃老头像演悲剧似地垂下了手臂。
〃您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克吕旭接着说,〃就不打算让女儿在她母亲死后对您作出让步吗?〃
〃啊!您把六千法郎的金子叫做微不足道的小事?〃
〃哎,老朋友,您知道如果欧叶妮要求清点和平分母亲的遗产,您得破费多少吗?〃
〃多少?〃
〃二十万、三十万、甚至四十万法郎!为了知道共有财产的实际价值,不是就得拍卖吗?可是,如果你们爷儿俩好说好商量……〃
〃爷爷的刀!〃葡萄园主叫起来,脸色发白地颓然坐下,〃等着瞧吧,克吕旭。〃
一阵沉默——或者说,一阵痛苦挣扎。——之后,老头儿看着公证人,说:
〃生活真叫无情呀!人生充满了痛苦。克吕旭,〃他郑重其事地说,〃您不骗我吧,给我以名誉起誓,保证您刚才说的都有法律根据。给我看民法,我要看民法!〃
〃可怜的朋友,〃公证人回答说,〃我的本行我还不清楚吗?〃
〃那倒是真的。我要给亲生女儿掠夺一空,给她卖掉、杀掉、吃掉。〃
〃她继承她母亲的财产。〃
〃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啊!我的太太,我是爱她的。幸亏她身子骨结实,到底是拉倍特里埃家的后代。〃
〃她拖不了一个月了。〃
箍桶匠拍拍脑袋,走过去,走过来,狠巴巴地望了克吕旭一眼,问:〃怎么办?〃
〃欧叶妮可以无条件地放弃继承她母亲的财产。您不想剥夺她的继承权吧,是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您就别亏待她。我这么说其实对我不利。我是干什么的?……干的就是清理呀,造资产清点表呀,拍卖呀,分家呀……〃
〃等着瞧吧,等着瞧吧。现在不说了,克吕旭。您弄得我翻肠搅肚的。您弄到金子了吗?〃
〃没有,就有十来枚旧金币,您要,我给您。好朋友,跟欧叶妮讲和吧。您看,全索缪都对您扔石子儿呢。〃
〃混蛋!〃
〃好,公债已到九十九法郎一股了。人生一世就心满意足这一次吧。〃
〃九十九法郎吗,克吕旭?〃
〃没错。〃
〃哎!哎!九十九!〃老头儿把克吕旭送到街门口。刚才这消息高兴得他耽不住了,他上楼去看太太,说:〃母亲,你可以跟女儿团聚一整天了。我要去弗洛瓦丰。你们俩都和气些。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的好太太。你看,这六十法郎给你在圣体节做路祭用的,遂你的心愿了吧!好好玩儿吧,高兴高兴,多多保重。开开心吧!〃他扔了十枚六法郎的银币在妻子的床上,又在她头上吻了一下。〃好太太,你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您心里连亲生女儿都容不下,怎么还能指望在家里接待上帝光临呢,〃她动情地说。
〃得,得,得,得,〃做父亲的用温柔的口吻说道,〃这好说!〃
〃老天开眼呀!欧叶妮,〃母亲高兴得满脸通红,喊道,〃过来亲亲你的父亲,他原谅你了!〃
但是,老头儿早已没有踪影了。他一溜烟往乡下的庄园赶去,在路上他想理一理给搅乱的思想。格朗台那年已七十六岁。主要是最近两年,他的吝啬变本加利,就像一般人,欲念既久,还膨胀不已。根据有人对守财奴、野心家和死抱住一个念头偏执终身的人所作的观察,发现这些人的感情总是特别倾向珍爱象征他们痴心追求的某件东西。看到金子和占有金子是格朗台的癖好。他的专制思想随着他爱财越深而日益膨胀,要他在妻子死后放弃哪怕一小部分财产支配权,他都觉得是一件悖逆天理的事。要向自己的女儿报清财产总账,把动产、不动产一起登记造册,作为不可分割的财产拍卖吗?……〃这简直是抹自己的脖子,〃他在葡萄园的中央,一面检视葡萄藤,一面高声说道。最后,他打定主意,晚饭时回到索缪,决定向欧叶妮屈服,疼爱她,讨好她,为了可以到死都有权操纵手里的几百万家当,堂堂正正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老头儿无意中身上带着万能钥匙,他自己开了大门,蹑手蹑足地上楼。起先,欧叶妮把那只漂亮的梳妆盒拿到母亲的床上,母女俩趁格朗台不在,端详夏尔母亲的肖像,很乐意从中找出夏尔的相貌特征。
〃这前额和嘴跟他一模一样!〃欧叶妮正说着,葡萄园主开门进来。看到丈夫两眼盯住盒上的黄金,格朗台太太吓得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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