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传》第40章


黛玉听到“王妃”二字,便觉刺耳剜心,不禁又是一阵呛咳喘嗽,紫鹃忙上前拍着,又扬声叫人。雪雁等忙从后边来了,看见赵姨娘,俱是一愣,又见黛玉眼中泪光点点,脸上血色全无,便猜到不知赵姨娘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心里有气,却又不便得罪,都干笑道:“原来姨奶奶来了。姨奶奶且坐坐,待我们扫了屋子再倒茶。”拿笤帚的拿笤帚,拾簸箕的拾簸箕,并无人招呼赵姨娘。紫鹃又故意骂道:“没眼色的小蹄子,刚才都不知躲到哪里乘凉去了,这会子姑娘身子不爽,倒又全挤到屋里来,密不透风的做什么?还不把窗子打开,放些空气进来?”
赵姨娘听了,将脸促着,几不曾拧下水来,气歪歪地道:“既然姑娘凤体欠安,不好叫姑娘招呼我的,倒劳神,等姑娘好了,改日再来请安吧。”说着,只是不动身。
偏偏春纤儿适从凤姐处取了蜜来,拿给黛玉瞧道:“这是二奶奶特地翻出来给姑娘的,说是不同于寻常蜂蜜,乃是蜂后取食之极品。说是蜂儿采了花蜜来,都把上尖儿的供给蜂后,其余的且存着,便是通常所吃的蜜了。这一瓶子,却是单单供应给蜂王蜂后吃的蜜。”
紫鹃接过,见是小小一只羊脂玉瓶,肚子圆两头细,十分精巧细致,瓶上且贴着印花金笺,写着“枫露菁秋”四个字,拔开塞子,只闻得一股幽香扑鼻,说是花香,又有草木清爽之气,果然与寻常蜂蜜不同。忙取碗来倒了半碗,叫小丫头按大夫所说之法隔水蒸来。
赵姨娘待走不走的,便又凑上前来,谄着脸道:“前些日子环儿有些不好,大夫也说要他寻些蜜吃,说给二奶奶,回了三四次,才给了些陈年槐花老蜜来,颜色不红不黄,气味不腥不甜,哪里吃得?姑娘一时吃不完这些,便吃完了,横竖再有的,不如分与我些,带与环儿吃。”
雪雁听了,只觉匪夷所思,直拿眼睛瞪她。黛玉却因听见春纤说那蜜原是供给蜂王蜂后所食,不禁触及“封王封后”之事,顿生厌恶,况且更无治病之心,哪里在意一瓶子蜜。见赵姨娘讨要,索性说:“我原也吃不惯蜂蜜,姨娘要,就连瓶拿了去吧。”
赵姨娘大喜过望,生怕紫鹃、雪雁不肯,忙亲手从紫鹃手里夺下来,翻覆看着说:“好精致瓶儿,真是人要衣装,马要鞍装,一瓶子蜜,单看盛的器物也知道身份不同。”这方心满意足,笑嘻嘻扶着小鹊儿走了。
这里紫鹃仍扶黛玉躺下,因出来拧手巾,雪雁悄悄儿地问道:“姓赵的不早不晚的,又来做什么?贼不走空,次次来,总要顺点儿什么。”紫鹃道:“谁说不是,平白无故地走来,说了一车子不三不四没名堂的话,姑娘还没做王妃呢,她倒兴头的先成了太上皇了。”
不说她二人议论,且说袭人自宝玉出去,也是两日两夜水米未沾牙,一时想着不知宝玉在那府里住得可好,一时又想起他走时那般死挣活脱,只管把自己踢打撕掳,一点情意也无,一时想着能娶宝姑娘做二奶奶固然大好,只是林姑娘自小与他情投意合,硬生生分开,这个呆爷若是十分不肯,只管这样闹下去,再犯起呆病来可如何是好?因此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只是难眠。每听得檐上铁马叮咚,便当是宝玉回来了拍门,又或风鼓得芭蕉叶子乱响,也只疑作脚步声,每每爬起来侧耳细听,却又不是。如是者几回,天已渐明。
刚欲朦胧睡去,忽听窗棂上剥啄一声,有个人儿悄声笑道:“袭人姐姐,出来看,二爷回来了。”袭人恍恍惚惚,翻身坐起,随便披了件衣裳便往户外来。开了门,一阵凉风兜头袭来,穿墙而去,只见一弯明月,满圃落花,却是静悄悄人影儿也不见一个。
袭人吃了一惊,这才真正醒过来,不禁心中栗栗,暗道:都说晴雯虽死,魂儿只守着怡红院不肯去,她从前在的时候,也常说死也不出这个门儿,难道竟是真的?太太下了令说要明日搬出园子,莫非晴雯不愿宝玉出去,所以又来显魂?如果一味倔犟,只怕不祥。这样一想,便将些外邪鬼祟招入膏肓中来,病势愈重,而不自知。
到了次日一早,王夫人打发人进来传话,吩咐园中诸人回避,就有婆子带人进来搬动的。袭人强撑着爬起,自出园子来,风鬟雾鬓地跪在王夫人跟前苦求,道:“太太要二爷搬出来,是为二爷好,然而二爷如今尚在那府里未归,虽然听说老太太已经打发人接去了,料想就回的。但这两日来在那边吃那边睡,想必不尽如心意,好容易回得家来,又见人去楼空,能不惊心伤神,二爷又是个最重情义的,少不得胡思乱想,堵气事小,伤身事大。太太请细想,从前原是我劝着太太要把二爷搬出来的,岂有反愿意他在园中不去之理?只是近日家中事情接二连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日二爷才为了林姑娘的事寻死觅活,如今再挪个生地方儿,一时住不惯,反和太太怄气,伤了母子情份倒不好。我想了两日才敢拼着一死来与太太商议,太太若嫌我多嘴,便把我打死也无怨的。”
王夫人听了,如梦初醒,亲手扶起袭人道:“好孩子,你果然替他想得周到。若不亏你提醒,我显些误了大事。既这样,就叫那些人回来,过两天再搬罢。如今倒是备些定神丹,安心丸,好歹叫他先压压惊才好。”未知宝玉此日归也未归,且看下回。
贾母早已打发了人去北静王府里听候动静,贾琏不放心,随后又带了小厮亲自骑马去接。王夫人、李纨等都聚在前堂里等候,凤姐不得闲,理一回家事,又过贾母这边来张一眼,说两句宽心话儿,复往园里走一遭,看着发放了月钱,抽身出来,亲往二门上等候消息。
小厮们见了,都唬得垂手低头而立,众婆子便拥着凤姐往角门抱厦里来,周瑞家的得了信儿,一阵风儿地走来,迎着凤姐没口子说道:“奶奶今儿怎么亲自出来?也不叫个奴才通传一声,好叫咱们准备。看这一屋子的土,小心沾脏了奶奶的衣裳。”婆子笑道:“周嫂子说哪里话?这抱厦天天有专人打扫的,预备着主子坐息,从不放闲人进来。”周瑞家的只做没听见,亲自用袖子把椅面擦了又擦,扶着凤姐坐下,又往外面去传茶。
一时,贾琏的小厮兴儿先回来了,凤姐忙传进来,问他:“二爷怎样?”兴儿一愣,向上看着凤姐只眨眼儿不言语。凤姐燥起来:“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兴儿吓得忙磕了个头,才敢说:“不知奶奶问的是哪位二爷?”倒逗得凤姐笑起来,方想起原是自己说得不明白,遂问:“宝二爷如今怎样?”兴儿回道:“已经接着了,就到家的。”凤姐放下心来,复问:“琏二爷呢?”兴儿道:“陪着宝二爷一道回来了。”凤姐骂道:“既是两位二爷都回来了,有什么不明白答不得的?就说二爷回来了,不就得了?夯口笨舌的蠢东西。”既得了准信儿,便不耽搁,赶紧往贾母处来报讯,使贾母放心。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贾琏方陪着宝玉回来了。宝玉便急着要回园里去。门上早有七八个小厮迎上来,抢着报:“老太太、太太都在堂上等着呢,说二爷回来,立刻去见。”贾琏忙将宝玉一把拉住,劝道:“好兄弟,凭你有一千张嘴一万件要紧的事,也先随我见了老太太、太太再说。”拉着往贾母处来。
贾母、王夫人早已迎出门来,看见宝玉,一把搂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地哭起来,数落道:“你个不争气的孽障啊,如何竟敢做出这不要命的事来?倘若你有个好歹,叫我和你娘活是不活?”王夫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李纨紧紧搀扶着,也自垂泪。
一时贾政得了信走来,李纨忙回避了去,宝玉忙过来跪着磕头,给父亲陪罪,道辛苦。贾政老泪纵横,骂道:“逆子,那北静王府是何等的去处,龙潭虎穴一般,焉能容你这大逆不道的孽畜撒野?倘若惹怒王爷,这一家子都要被你毁了。到时,却有何脸面见祖宗于地下?”
宝玉道:“并不敢胡闹乱闯,原是登门负荆请罪,王爷只说不知者不罪,反设席相邀,留我在府上住了几日,每日听戏观花,十分礼遇。临行还赠了这把扇子。”说罢向袖中取出,双手奉与父亲。贾政接过来,见是一柄四十四骨樱桃红木、青绿两面夹纱的高丽贡扇,正面是一幅山水真迹,背面题着水溶亲笔抄录的石榴皮题壁句:“白酒酿来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看罢,不禁叹了两声。
贾母便向贾政斥道:“他在那府里拘了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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