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第7章


“小心点儿,格里沙,这么喝下去你会乇底成为瞎子!” 
格里高里很严肃地说: 
“瞎吧,我要眼睛没什么用,我什么都见过了!” 
他越喝越多,好像还没醉,只是话多了,见了我总要提起我的父亲: 
“他可是有一颗伟大的仁慈的心啊,我的小老弟,马克辛·萨瓦杰依奇……” 
姥姥叹一口气,说: 
“是啊,他是上帝的儿子。” 
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人们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吸引着我,一种甜蜜的忧愁之情充满了我的心头。 
欢乐和忧愁永远是相依相随的,它们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 
雅可夫舅舅醉得可能并不特别厉害,他撕扯着自己的衬衫,揪着自己的头发和浅色的胡顺: 
“这算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这样活?” 
他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我是个流氓,下流坯子,丧家犬!” 
格里高里突然吼道: 
“没错儿,你就是!” 
姥姥也醉了,拉着儿子的手: 
“得了,雅沙,你是什么样儿的人,上帝最清楚!” 
姥姥现在显得特别漂亮,一对含笑的黑眼睛向每个人挥洒着温暖的爱意。 
她用头巾扇着红红的脸儿,如唱如诉般地说: 
“主啊,主啊,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太美好了!” 
这是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叹。 
我对于一赂无忧无虑的雅可夫舅勇的表现十分吃惊。我姥姥,他为什么要哭? 
还打自己骂自己? 
“你并不是现在就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迟早你会明白的。” 
姥姥一反常态,没有回答我。 
这就更令我的好奇心不能满足了。我去染房问伊凡,他老是笑,也不回答,斜着眼看格里高里。 
最后他急了,一把把我推了出去: 
“滚!再缠着我,我把你扔进染锅里,也给你上个色儿!” 
格里高里此时正站在炉子前,炉台又宽又矮,上面有三口大锅,他用一根长木棍在锅里搅和着,不断地拎出棍子来,看一看顺着棍子头上往下滴的染料场。 
火烧得很猛,他那花花绿绿的皮围裙的下摆映着火光。 
水在锅里咕嘟咕嘟直响,蒸汽雾似地向门口涌去,院子里涌起一阵升腾的云。 
他抬起充血的眼睛,从眼镜下边儿看了看我,粗声粗气地对伊凡说: 
“快点,拿劈柴去,长眼睛干什么用的?” 
茨冈出去了。 
格里高里坐到了盛颜料的口袋上,招呼我过去: 
“来!” 
他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大胡子盖住了我的半个脸: 
“你舅舅犯浑,把他老婆给打死了!现在,他受到了自己良心的谴责,懂了吧?” 
“你可小心点哟,什么都想知道,那是非常危险的!” 
与格里高里在一起,我感到特别自然,跟与姥姥在一起一样,不同的是,他总让我有点怕,尤其是他从眼镜片儿底下看人时,好像那目光能洞穿一切。 
“那,是怎么打的?” 
“晚上两个人睡觉得时候,他用被子把她连头带脚兜住,然后打死的。” 
“为什么要打?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伊凡这时抱了柴火回来了,蹲在炉子前烤着手。 
格里高里没在意,继续说: 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也许是因为她比他好,他嫉妒她!” 
“他们这一家子人,都不喜欢好人,容不下好人!” 
“你去问一问你姥姥,就会知道,他们是怎样想弄死你的父亲了!你姥姥什么话都会对你讲的,她不说谎。尽管她也喜欢喝酒,闻鼻烟,可她却是个圣人。” 
“她还有点傻气,你可得靠紧她啊!” 
说完,他推了我一下,我就到了院子里。 
我心里非常沉重。 
凡纽希加追上来,捧住我的头,低声说: 
“不用怕他,他可是个好人!” 
“你以后要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喜欢那样!”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不安。 
我记得我的父母不是这么生活的。他们干什么都是在一起的,肩并肩地依偎着。 
夜里,他们常常谈笑很久,坐在窗子旁边大声地唱歌,弄得街上的行人都来围观。 
那些仰起头来往上看的面孔,让我想起了饭后的脏碟子。 
可是在这儿人们少有笑容,偶尔有人笑,你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吵闹、威胁、窃窃私语是这里的说话方式。 
孩子们谁也不敢大声地玩耍,他们无人搭理,无人照顾,尘土一般微不足道。 
在这儿我感到自己是个外人,总感到如坐针毡。 
我凝心重重地注视着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姥姥成天忙里忙外,很多时候也顾不上我。于是我就跟着茨冈的屁股转,我们的友谊越来越深。 
每次姥爷打我,他都会用胳膊去挡,尔后再把那打肿了的地方伸给我看: 
“唉,没什么用!你还是挨那么多的打,而我被打得一点也不比你轻,算了,以后我不管了!” 
可是,下次照旧,他还会管的。 
“你不是不管了吗?” 
“唉,谁知道到时候,我的手又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后来,我又了解到了他一个秘密,这更增添了我对他的兴趣。 
每星期五,茨冈都要把那匹枣红马沙拉普套到雪橇上,去赶集东西。 
沙拉普是姥姥的宝贝,它脾气很坏,专吃好东西。 
茨冈穿上到膝盖处的皮大衣,戴上大帽子,系上一条绿色的腰带就出发了。 
有时候,他很晚还没有回来。家里人都十分焦急,跑到窗户前,用哈汽融掉窗户玻璃上的冰花儿,向外张望。 
“还没回来?” 
“没有!” 
姥姥比谁都急。她对舅舅和姥爷说: 
“这下好了,连人带马全让你们给毁了!” 
“不要脸的东西蠢猪! 
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姥爷嘟囔着: 
“行啦,行啦!” 
终于,茨冈回来了! 
姥爷和舅舅们赶紧跑到院子里,姥姥拚命地吸着鼻烟,像大狗熊似地跟在后面,一到这种时候,她就变得笨手笨脚的。 
孩子们也跑出去了,大家兴高采烈地从雪橇上往下卸东西。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让你买的都买了?” 
姥爷锐利的眼睛瞟了瞟雪橇上的东西,问。 
“都买了。” 
茨冈在院子里蹦着取暖,啪啪地拍打着手套。 
姥爷严厉地斥责道: 
“别把手套拍坏了,那可是拿钱买的!” 
“找回来零钱没有?” 
“没有。” 
姥爷围着雪橇转了一圈儿: 
“我看,你弄回来的东西又多了,好像有的不是买的吧?” 
“我可不希望这样。” 
他一皱眉头,走了。 
两个舅舅兴致勃勃地向雪橇冲去,拿下来鱼、鹅肝、小牛腿、大肉块,他们吹着口哨,掂着份量: 
“好小伙子,买的都是好东西!” 
米哈伊尔舅舅身上像装了弹簧,跳来跳去,闻闻这儿,嗅嗅那儿,眯着眼睛,咋着舌。 
他和姥爷一样,很瘦,个子略高一点儿,黑头发。 
他抄着手问茨冈: 
“我侈给你多少钱?” 
“5个卢布。” 
“我看这些东西值15个卢布!你花了多少?” 
“4卢布零10戈比。” 
“好啊,90戈比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雅可夫,你看看这小子多会攒钱。” 
雅可夫在酷冷的空气中打着颤,眨了眨眼睛,一笑: 
“瓦尼加,请我们喝点儿伏特加她吧。” 
姥姥卸着马套,跟马说着话: 
“哎呀,我的小乖乖,怎么啦?小猫儿,调皮啦?” 
高大健壮的沙拉普抖了抖鬃毛,用雪白的牙齿蹭着姥姥的肩膀,快乐地盯着姥姥的衣服,低声地嘶叫着。 
“来点儿面包吧?” 
姥姥把一大块面包塞进了它的嘴里,又兜起围裙在马头下面接着面包渣儿。 
看着它吃东西,姥姥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茨冈走了过来: 
“老奶奶,这马可是真聪明啊!” 
“滚,别在这儿摇尾巴!” 
姥姥后来给我解释,说茨冈买的东西没偷的东西多。 
“你姥爷给了他5个卢布,他只买了3个卢布的东西,剩下那10多个卢布的东西都是他偷来的!” 
“他就是喜欢偷东西。 
闹着玩儿似的,大家夸他能干,他就尝到了甜头,谁知道就此养成了偷东西的习惯!” 
还有你姥爷,从小就爱苦,现在就非常贪心,钱比什么都重要,看见东西白白地跑到自己家来,自然是乐不可支。 
“还有米哈伊尔和雅可夫……” 
她说到这儿,挥了一下手,闻了闻鼻烟儿,又说起来了: 
“辽尼亚,人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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