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第30章


中午,大门洞开,黑水一样的工人们又被吐了出来,狂风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家中。 
入夜,工厂的上空不时地升腾起狼烟似的火光,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 
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单调的铅灰色还履盖了屋顶、街道和一个人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 
姥姥成了佣人,打水洗衣做饭,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的,不住地叹气。 
有时候,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她穿上短棉袄,到城里去。 
“看看老头子过得怎么样?” 
“我也去!” 
“冻死你!” 
她自己要在雪地里跋涉7俄里。 
母亲变得越来越丑,脸黄了,肚子大了,一条破围巾永远围在头上。 
她常站在窗口发呆,好几个钟头一动不动。 
“咱们干吗要住在这儿?” 
我问。 
“闭嘴!” 
她跟我说话一向如此,很简练了,比如: 
“去,给我拿来!” 
她不让我上街,因为一上街就要打架,每次回来我都带着伤。打架成了我的唯一的娱乐。 
这样的时候,母亲会用皮带抽我,可是每打我一次,我就会更经常地跑出去打架,一次她把我打急了,我说再打我就跑出去,冻死!” 
她一愣,一把推开我,气喘嘘嘘地说: 
“牲口!” 
愤怒和怨恨占据我心中爱的位置,我有点歇斯底里了。 
继父整天绷着脸,不搭理我们母子俩。他总是和母亲吵架,而且总是用那个让我厌恶之极的词——“您” 
“都是因为您这混蛋的大肚子,弄得我不能邀请客人,您可真是头遇蠢的老水牛!” 
我被怒火烧红了脸,猛地涤吊床上跳了起来,脑袋碰上了天花板,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黑暗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在母亲生孩子发前,他们把我送回了姥爷那儿。 
“噢,小鬼间又回来了,看样子价钱这老不死的姥爷比你亲娘还亲呢!” 
他尖声笑着。 
很快,母亲姥姥就带着小孩子回来了。继父因为克扣工人被赶出了工厂,他又混上了车站售员的们子。 
后来,母亲把我送进了学校。 
上学时,我穿的是母亲的皮鞋,大衣是用姥姥的外套改做的,这引起了同学们嘲笑。 
但是我和孩子们很快就融洽了,可是却无法让老师和神甫喜欢我。 
都是老师是个秃子,鼻子里老是流血,棉花塞住鼻孔,他还不时地拔出来检查检查。 
他有一对极令人生厌的灰眼睛,没事儿老盯着我,我不得不老是擦脸,好像他只注意我一个人: 
“彼什柯夫,啊,你,你为什么老动!脚,从你鞋里又流出一片水来!” 
我狠狠地报复了他一次:我把西瓜放在门上,他进来,一下子就扣到了秃头上。 
我因此挨了顿好揍。 
还有一次,我把鼻烟撒到他的抽屉里,他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他的女婿来代课。他是个军官,命令大家齐唱“上帝,保佑沙皇!”“噢,自由啊自由!” 
如果谁唱得不对,他就用尺子敲脑袋瓜儿,敲得很响,并不疼,却忍不住地让人笑。 
神甫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没有《新旧约使徒传》还因为我常学他的口头语儿。 
“彼什柯夫,把书带来了吗?是不是?” 
“没有。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 
“没有,是不是”? 
“好了,回去吧!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教你这样的学生,是不是?” 
我漫无目的进走到村子里东张古望地玩到放学为止。 
就这样,尽管我的学习成绩还可以,可是还通知我,让我退学。 
我可泄了气了,地场灾难就要来临了,因为母亲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总打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个救星,他就是驼背的赫里山夫主教。 
他在桌子后面坐下,说: 
“孩子们,咱们谈谈吧!” 
教室里立刻充满了温暖愉快的气氛。 
叫了几个人之后,他叫到了我。 
“小朋友,你多大了? 
长得这么高!你在下雨天也不打伞吗?” 
他一只手摸着稀疏的胡子,用慈善的目光看着我,又说: 
“好吧,你给我讲讲《圣经》中你所喜欢的故事,好吗?” 
“我没书,没学过《圣经》。” 
“那可不行啊,《圣经》是非学不可的!!你听说过里面的故事吗?圣歌也会唱? 
太好了!还会念祷词?啊,《使徒传》也会?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吗!” 
我们的神甫赶来了,他要介绍一下我,主都生扬手,说: 
“好好,你给我讲讲敬神的阿列克基……” 
我忘了某一句诗,稍一停顿,他立刻打断了我: 
“啊,你还会什么?会讲大卫王的故事吗?我很想听一听!” 
我看出他不是虚应故事,他确实在听。认真地听。 
“你学过圣歌?谁教的?慈爱的外祖父?啊,凶狠的?真的?你很淘气,是吧?” 
我犹豫了一下,问答: 
“是。” 
那你为什么淘气呢?” 
“上学很无聊。” 
“什么?无聊!不对吧,如果你觉得无聊,你的学习成绩就不会这么好了。 
这说明还有别的原因。” 
他从怀里一本小书,在上面题了字,说: 
“小朋友,彼什柯夫·阿列克塞,你要学会忍耐,不能太淘气! 
“有那么一点点淘气是可以的,可太淘气了别人就会生气的。 
“对吗?小朋友?” 
“对。” 
大家一齐回答。 
“你们不是很淘气,是吧?” 
“不,很淘气,很淘气!” 
大家一边笑,一边回答。 
主教往椅子上一靠: 
“真是奇怪,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很淘气,也是个淘气鬼!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朋友们。” 
大家都笑了,神甫也笑了。 
他和大家融成了一片,快乐的空气越来越浓厚。 
最后,他站了起来: 
“好了,淘气鬼们,我该走了!” 
他画了个十字,祝福道: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再见!” 
大家纷纷叫道: 
“再见,大主教,一定再来啊!” 
他点了点头: 
“一定,我给你们带书来。” 
他又转过身去对老师说: 
“让他们回家吧!” 
他拉着我的手,悄悄地说: 
“啊,你得学会克制自己,是吧?我心里知道你为什么淘气! 
“好了,再见,小朋友!” 
我心里异常激动,久久不能平静。老师让别人都走了,只把我一个留了下来。 
我很注意地听他讲话,我发现他是那么和蔼: 
“以后你可以上我的课了,是不是?不过,别淘气了,老实坐着,是不是?” 
这样,我在学校算是搞好了关系。可在家里却闹了一声事儿:我偷了母亲一个卢布。 
一个蟓上,他们都出去了,留下我看孩子。我随意地翻看着继父的一本书,猛然发现里面夹着两张钞票,一张是10卢布的,一张是一卢布的。 
我脑子里一亮,一个卢布可以买《新旧约全布》,还可以买一本讲鲁滨逊的书。 
这本书我是在学校里知道的,一次,我给同学们讲童话,一个同学说: 
“还讲什么童话呢,狗屁,鲁滨逊的故事那才叫棒呢!” 
后来我发现,有好几个人都读过鲁滨逊的故事。我也得读,到时候也能说他们“狗屁!”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带着一本《新旧约全书》和两本儿破烂的安徒生童话,3斤面包和一斤灌肠。 
鲁滨逊在一个小铺里,是一本黄皮儿的小书,上面画着一个戴皮帽子,披着兽皮的大胡子,这多少让我觉着有点不大愉快。相反,童话书就是再破烂,也比它可爱。 
中午,我与同学们分吃了面包和灌肠,开始说一个特别吸引人的童话《夜莺》。 
“在遥远的中国,所有人都是中国人,连皇帝也是中国人。” 
这句话让我们惊奇、欢喜、大家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在学校没把《夜莺》读完,天太晚了,大家四散回家。 
母亲正在炉台边上做饭,她看了看我,压低了嗓子问: 
“你拿了一个卢布?” 
“对,我买了书。这不……” 
没容我说完,她就劈头盖脸地打了我一顿,还没收了我的书,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再也没找到,这比打我更让我难受。 
好几天没去上学,再到学校时,很多人都喊我“小偷!” 
这是继父传给他的同事,他同事的孩子又传到学校的。 
其实,我一点也没隐瞒什么,我给人家解释,人家不听。 
我对母亲讲,我再也不去上学了。 
她无神地看着窗外,喂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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