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涂》第28章


这一眼,抚平了我焦躁难耐的心,我忽然找到自己成仙的意义所在了。
至此以后,我但凡得空朝超极乐天跑,一来二去,听讲的僧人便有了些许怨言。
一日课毕,我开开心心地迎上去,只见澄镜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施主。”
这是有话要说了,我忙道:“我叫阿尘。”
“尘施主,”他站在七宝池的台阶上,袈裟轻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若是无事的话,还请不要再来极乐天了。”
我疑惑:“我来听讲,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也没有……”
“那就是我跟着你,影响你的修行了?”
“修行是自己的事,怎么能怪别人。”
这就好办了,我清了清嗓子:“澄镜大师,我在凡间时,曾听闻‘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佛家修行,不应受外物的干扰,更不会受到‘称、讥、毁、誉、利、衰、苦、乐’八种境界的影响。若真的心如止水,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垂眸沉思,便放大了胆,抛下最后一句:
“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既然说我是极乐天的有缘人,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呢?”
我这一番辩解,实属强人所难。佛家所追求的八风不动,又有几人能做到?我拿这高标准去要求这些僧人,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无非是想留在澄镜身边罢了。
果然,澄镜略略一迟疑,还是点了头:“施主说得有理,若是不耽误你的当值,就请你自便吧。”
我从未想到他竟如此好说话,连忙心花怒放地一挥手:“不耽误不耽误,我们宫特别闲!”
作者有话要说: 《被嫌弃的狐狸的一生》
☆、佛曰
我一只狐狸,大抵确实没有成佛的慧根。去极乐天偷听的次数多了,僧人大都熟悉了我的存在。可是翻来覆去都是些正命、正念、正定,我听得头大,干脆变作原形,蜷成一团,打起盹儿来。
就算是睡着了,金色的梵文还是源源不断地钻入我的耳朵,睡得很不安稳。我又不舍得离开澄镜,整日就这么半睡半醒,闭着眼睛研究他讲的三无漏学。
澄镜忍了我几日,终于在一日课毕,又把我叫住了。
我以为他早已不耐烦,可话从他口中说出,还是不疾不徐,悠然淡定。他问道:“尘施主,你可听得懂?”
他讲了太多,我一时不知他问的是哪一段:“什么?”
“就是我讲得这些佛经。”
我想了想,这范围太广,我不敢妄自托大,选了个含糊的说辞:“差不多吧。”
他像是有些欣慰,盘腿随地坐下,拍拍他身边的位置:“那我可要考考你了。三无漏学是哪三学?”
这个我知道。我蹭到他身边坐下,施施然答道:“戒定慧。”
“那八正道又该如何学?”
“修无漏道,四谛分明,破外道有,是名正见。正念思惟,观察筹量,令观增长,是名正思维。常摄口业,戒口恶业,远离妄言,是为正语。……摄诸散乱,身心寂静,决定不移,是名正定。八正道中,正见是为慧;正勤、正念、正定是为定;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是为戒。”
澄镜抚掌笑道:“好极,我看你慧根深长,可以去我师兄须菩提那里听讲了。”
我又不是为了听讲而来,我不好把话挑明,只得没甚兴致道:“我听你讲得就很好。”
“我师兄须菩提以‘恒乐安定、善解空义、志在空寂’著称,被誉为‘解空第一’。他比我讲得要好上很多,你去听过一定大有裨益。”
我笑笑,并不放在心上:“怪哉,难道佛学还分高下不成?”
他摇摇头:“《金刚经》有云: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佛学没有高下之分,但顿悟有先后,境界有高下,分‘缘起观、八正道、四圣谛’三个阶段。我生在天界,没有七情六欲,未尝三毒八苦,如来佛祖说我历练不够,不如十个师兄,悟不得苦谛和集谛。”
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复他。人世间的凡人从生到死,苦伴随了一生。天界的神仙竟然还忧虑自己没尝过苦头,顿悟不了真谛。
“人……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再苦也苦不过我们妖精。”
他侧目问道:“你们妖精,也很苦吗?”
“我们妖精,虽然没有像人类那般多情,但生活更加不宜,吃的苦头只有更多。我还算是幸运的,很早就开了灵智,一直在修仙,又有土地照拂。”我努力回忆着其他妖精的生活,“我在须弥山所见的妖精,有的学会化形术之后,好奇凡人的生活,看上了哪个书生少侠,就放弃了修仙,自以为是可以享一世缱绻;有的会一点点法术,跑到人间作威作福,享受被当做神祗供奉的感觉;有的小时候被人追捕凌虐过,长大后危害一方,吸食凡人精血修炼……更多的,是熬不过道道天劫,中道陨落。真正最后能飞升成仙的,不过了了。须弥山数千年,也只出了我一个而已。”
他微微颔首:“如此看来,你实属幸运。然则因果无常,苦乐有度。也许你的苦都在后面等着你。”
“我不怕苦,不过幸运不幸运倒很难说。我所见过的大多数妖精都比凡人果决,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求仁得仁,也许这就是他们的追求,不能以我的经历作为成功与否的判断标准。就像凡人,若他心生恶念,旁人在他面前念几句佛,劝慰几句,说不定他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是很容易后悔的,而妖精则不会。我见过的妖精就算灰飞烟灭也绝对不悔,心志坚定至此,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妖精最终修炼成仙而凡人一生碌碌无为的原因吧。”
澄镜皱了皱眉,指尖轻点在雕栏玉砌的石阶上,满脸的不赞同:“一心向恶,怎么能说是心志坚定?”
“我就是一个比方,我觉得有时候恶也不是坏事。”我耸耸肩,“你想啊,若是人间如这极乐天一般高雅圣洁,哪里还会有芸芸众生千姿百态的生活?这天界跟人界,又有什么分别呢?没了分别,成仙的优越感又在哪里?”
“天界和人界的区别,并非仅是善恶。”
我摆摆手:“这么跟你说也说不清楚,哪天你下凡一趟,亲眼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明白。”
这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无拂没让我再去找他那个菩提师兄,我自然也不会鼓动他下凡。等一本《增一阿含经》讲完,无拂宣布暂停授课,他要下凡历练,诸僧可自行到别处听讲。
我揉揉困倦的眼睛,以为是如来佛祖派他下凡,琢磨着寻个什么由头跟去。
澄镜在碧瓦朱檐下向我款步走来,停驻在我面前,含笑道:“尘施主,烦请与我一同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新坑,咸蛋甜宠,短篇,等这个坑填完就去填那个~
求收藏,比心
☆、佛曰
澄镜邀请,我自当欣然前往。他从怀中掏出一朵莲台,幻化变大,携我站在上面。弹指间,已经是身在凡尘。
我抬头,看见小镇入口处的三个大字:兴安镇。
“为什么要来这里?”我问道,“其实我可以带你去须弥山看看。”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临行前我向佛祖请示,他指点我可以到这里,说这里有我的因果。”
“这样啊……那就去寻你的因果吧。”
我陪澄镜在镇上住了几日,他鸡鸣时起,日落则归,寻访兴安镇的各个角落。
我们见过了卖身葬父的少年、抛弃妻子的恶棍、阖家幸福的寿星……澄镜有时候竭力相助,有时候袖手旁观,我仔细地观察他,完全找不出他的助人的规律和逻辑。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几乎随意地决定着要不要帮忙。
这一日,我们在河岸边救下了一位投河自尽的女子。她身着红衣,在丽麂江中浮浮沉沉,如残阳似血的晚霞,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
澄镜微微一动,我抢着把她从江水中捞出,放在岸边,渡给她几分灵气护住心脉。
我拨开她脸上散落的青丝,露出一张年轻貌美的容颜。
哎,好端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她娥眉紧皱,朱唇轻启,吐出几口江水,悠悠转醒。
我松了口气:“醒了?”
她眨眨眼睛,终于清醒过来,神色惊恐:“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救我!”
澄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我们是远游至此的苦行僧,敢问施主家在哪里?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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