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明岛的苔藓》第68章

陆娜拿纸巾优雅地抿了抿嘴，起身接过了电话，道：“镇长，我是陆娜。您有什么事吗？”
何淼淼一边吃着温泉蛋，一边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电话那头的镇长不知说着什么，陆娜只是不时发出“嗯”、“这样啊”这类简单的应答，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道：“别这么说，镇长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忙，只是电话里不好说……这样吧，我待会赶回去，具体细节，我们当面再聊……好的，晚点见。”
陆娜的声音很是热情，脸上却是漫不经心。
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何淼淼忍不住轻声道：“我还以为您会拒绝呢。”
不过想想，上次陆娜说“欠什么都好过欠人情。下回镇长要真有事找我，我倒不好推脱了。”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谁知，陆娜却挑了挑眉，微笑道：“谁说我答应了？”
“不好推脱”只是意味着推脱起来比较麻烦，可不等同于不推脱。
***
陆娜与何淼淼驱车回到暮明小镇的时候，镇长已经在她们家门口候着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陆娜！你就回来这么几天我还要麻烦你，但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刚一见到面，镇长就万般无奈地开口道。
进屋、落座，听着陆娜与镇长的一番交谈，何淼淼总算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是暮明节营神队伍的服饰出了状况。
暮明节无疑是小镇近期的头等大事，除去今年临时增加的预热策划，看似仅热闹一天的暮明节实则有大量且辛苦的前期工作需要镇长等人统筹，这当中，重中之重可谓是节日当天的营神活动。
之前讨论预热策划的时候，余跃向何淼淼简单介绍过暮明节的风俗。这“营神”的“营”出自暮明岛的古语，据说有“回绕”、“巡游”的意思。
暮明节当天晚上，家家户户悬挂灯笼与竹签，而营神队伍会穿着特定服饰，将庙里的暮明神像请上神轿，由小镇力气最大的八名壮汉抬起，与营神队伍的其他成员，诸如旗手、乐手等，一同以飞奔疾走的方式，踏着灯笼的灯光巡遍小镇的每一条巷陌。
远距离奔跑的同时各司其职，并非人人都有体力胜任，为此，营神队伍的成员这段时间每天都要进行训练。但最具挑战的是，营神途中，他们还要纵身跃过岛民在各条巷头燃烧起来的熊熊篝火。
至于为什么有篝火，巡完街巷之后又有什么环节，当时时间有限，余跃并未一一展开细说，何淼淼也只知道后续还有暮明岛特有的歌舞、海上烟火以及围餐等等。
而此次令镇长头疼的状况，正是这篝火引发的。
“你知道，这营神队伍穿的服饰大有讲究，以前的宝贝都因为特殊原因销毁了，现在用的这些还是双庆嫂当年根据典籍记载费尽心思还原重制的，外头根本没得买。
“这些衣服，平时呢都由我们统一存放在庙里，暮明节前一天晚上才会派发下去，节日一过又都收回来统一清洗保管，就怕有什么闪失。
“昨天晚上，我和负责营神的组长提前清点，拿出来一看，不得了！也不知是去年的篝火特别旺还是怎么着，好多套衣服的裤裆啊衣角啊，都被晕得黑乎乎的，甚至直接烧出了大窟窿！诶！”
说到这，镇长满脸心疼，不住地叹气，好一会才接着说下去：“按理说，去年收回来的时候就该发现了，但这穿的、洗的可能都怕责怪，竟然一个都没敢吭声……哎，真是让神明笑话了……总之，这回要用了，才临急临忙地想办法……”
镇长坐在何淼淼她们家的客厅，手里端了杯茶，只是他时而说话，时而叹气，半天下来，一口茶都没喝上，这会好不容易喝一口，却早已凉了。
陆娜安静地听了半天，点点头道：“那让岛上的裁缝补救看看？”
镇长放下茶杯，叹息道：“以前呢，倒是有几个裁缝，都是当年双庆嫂教出来的徒弟，但是这几年吧，大家都直接买成衣，哪还有人扯布做衣裳？这不，前不久，最后一个裁缝也改行搬走了。”
“那手工缝呢？”何淼淼突发奇想道。
镇长哭笑不得：“手工缝也不是不可以，但技术不过关的话实在是不好看啊，对神明不敬不说，还怕毁了你外婆辛辛苦苦做的衣裳……所以啊，我只能来麻烦你妈妈，看看能不能抽空帮这个忙……”
“小孩子不懂事，镇长您别见怪。”陆娜顺势责备了何淼淼两句，转头热情地对镇长说道，“难得镇长相信我的手艺，我就算是没空也得抽出空来啊。只是……我母亲的缝纫机多年没用，还能不能转得起来也是个问题，就怕反而把事情给耽误了……”
若不是何淼淼知道妈妈陆娜并不打算答应，否则真的会被妈妈这“真诚”的态度给骗过去。
镇长并未听出陆娜言语之外的回绝，以为陆娜的担心是这个，打着包票道：“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岛修东西的能手那是一抓一大把！你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这样啊……”陆娜见状，转而问道，“不知破损的服装有多少呢？”
“哎呀！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镇长激动得一把握住陆娜的手，感谢道，“衣服我们都盘点好了，我这就打电话叫人送过来！诶，你们家电话装楼上去了哦？没事！我去隔壁家借电话！很快！”
看着镇长乐呵呵地出门去了隔壁，陆娜修长的手指无奈地敲了敲桌面。她分明还未应承下来，只是想先看看破损的数量有多少再做决定……离开太久，她竟低估了岛民自说自话的能力。如今看来，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旁边的何淼淼没想到向来强势的妈妈陆娜竟然会在镇长面前败下阵来，忍不住偷笑起来，然后在陆娜的目光里，默默地给她的杯里添了添茶水。
第72章　重新转动的缝纫机（1）
不一会，叶致远便开着他向杂货店借来的小货车出现在门外。
陆娜刚一起身，镇长就赶忙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和致远来搬就好！陆娜你坐着，你坐着！”
陆娜礼貌地笑了笑，其实她并非想出手帮忙，只是想看看车斗里有多少需要修整的服饰。而这远远一望，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一筐、两筐、三筐……每一筐的衣服都叠得很满，然而，镇长和叶致远还在不断地往下搬，直到最后，这些衣服几乎占据了这小小的客厅。
“数量有点多，不过你放心，我安排几个帮手给你，多少可以帮点头头尾尾的小事情！”镇长抹了抹汗，开始掰着手指念叨还可以调配的人手。
那些喜欢边做事边聊个不停的三姑六婆能否真的帮上忙暂且不论，但毫无疑问，她们的存在会令陆娜更加烦躁。这么多的服饰已经够浪费时间精力的，她实在没工夫再应对那些人的热情，给自己添堵。
心中满是嫌弃，面上却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体贴。陆娜说道：“想必这几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就不劳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镇长再三劝说，见陆娜心意已决地宁愿自己辛苦，不禁感动得只差留下两行清泪，说：“我真觉得这是神明的旨意，不然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怎么今年这么巧就回来了呢？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镇长，您别这么说。您还是和我说说这服饰都有什么要求和注意事项吧？”
镇长和陆娜开始沟通修补服饰的细节，何淼淼便跑到院子找叶致远聊上几句，没想到叶致远竟也是营神队伍的。
“我当然是啊！”叶致远在车斗上展示着二头肌，说，“抬轿的必须是全岛力气最大的男人，舍我其谁？我可是抱起过庙前大石的男人！”
何淼淼后来才知道，这力气最大的男人并非叶致远随意说说，而是认真挑选出来的，方法非常古老简单，男人们选一天聚集在暮明庙，一一挑战，看谁能抱起暮明庙前边的那块大石，或吆喝着鼓掌，或大声喝倒彩，这已经成为岛上男人们的一大盛事。
“余跃也在营神队伍，她打鼓，你有空可以来看我们彩排啊！”叶致远轻松地从车斗上跳了下来，拉起T恤下摆抹了抹汗，说，“每天晚上八点，就暮明庙后边。”
这种“浪费时间”的“没用”事情，妈妈陆娜一定不会同意吧？但妈妈自己这会不也被迫接受了“浪费时间”的差事？
“好啊！打鼓的事我有听小跃说起，我猜她打鼓一定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