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明岛的苔藓》第69章


“好啊!打鼓的事我有听小跃说起,我猜她打鼓一定很可爱。”
这些天余跃白天上课,晚上排练,加上何淼淼没有去余跃家吃饭,两人的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尽管如此,每天早上两人还是会一起去小船集市买菜。
“也就那样,乱打一通!什么可爱不可爱!”
叶致远故意露出一丝鄙视,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说到余跃,叶致远的眼睛闪闪发光,夺目程度远胜阳光下的汗珠。
因为还赶着去送快递,叶致远不作多停留。临走,他不忘走到何淼淼她们家院子里停着的、他自己的那辆小货车面前。
“你别瞪着我,那边那辆是跟杂货店借的,我没扔下你!到时候我再接你回去送快递,你一铁骨铮铮的汉子就别扭扭捏捏了!”
叶致远一本正经地,俨然把小货车当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
何淼淼不禁失笑,说:“放心,暮明节之后就还你了。”
话刚出口,一股感伤却涌上心头,过了暮明节,也是她不得不离开暮明岛的时候了……
***
镇长走后,陆娜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
家中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陆娜随手从筐里捏起一条裤子——已然被烧成了“开裆裤”。将裤子扔回筐内,陆娜不禁摇了摇头,不知是对裤子不满,还是对现在负责营神的年轻人基本功如此不扎实而感到失望。
绕过那一筐筐服饰,陆娜走向客厅右手边的缝纫室,握住门把顿了顿,终于拧开走了进去。
防尘罩早已被揭去,且由于何淼淼每次打扫卫生都会将缝纫室涵盖,角角落落已不见充满年岁感的尘埃,唯有紧闭的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光束中,还能隐隐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小小颗粒。
窗边的脚踏缝纫机用专属罩布罩着,几卷布料、各色线轴、熨斗桌和各种工具也都在老地方摆放着。一切如同静物素描一般,与记忆中的模样悄然重叠在了一起。
陆娜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应该是许久没有开窗,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吧。她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比寻常窗户要大上一倍的窗子。
风轻轻扬起她的发丝,树叶婆娑的声音大了起来。这个角度看到的景象一如往昔,仿佛记忆中那些原本只是路过,但听到缝纫机的声音就忍不住凑到窗前观摩的街坊邻居随时会再次出现一样。
那时,大家总是一边和缝纫机前的母亲聊天,一边不时赞叹母亲一针一线都如同变戏法一样奇妙。
陆娜的目光落在缝纫机前那张空置许久的椅子上。
她揭开罩布,保养得当的缝纫机并没有褪色,依然呈现着特有的孔雀蓝。旁边是一个放针线的竹编篮,那是陆娜奶奶的陪嫁之物,算起来竟有百年历史了,里边被磨得发亮的针线、黄铜针箍等等,这么多年过去,居然未曾黯淡。
陆娜试着转动缝纫机的转轮,熟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似乎更多的往事随着转轮将一一转回……
修长的手指瞬间抓住转轮,让它立刻停了下来,声音消失了,唯剩寂寥,以及在阳光中微微闪着亮光的缝纫机。
陆娜戴上手套,开始检查缝纫机,为正式开始工作做准备。
缝纫室里很是安静,检查时一点点动静就会发出不小的声响,就好像沉寂多年,迫不及待想要重新发声一般。
好在零件都还完好,运作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需要重新润滑一下,这倒省去不少寻找零配件或修理之类的时间。
陆娜唤何淼淼的时候,何淼淼正在客厅对着暮明节服饰赞叹不已。
虽然已经使用多年且多多少少都被火焰烧得有些破损,但这些衣服的精致程度大大出乎何淼淼的意料。
何淼淼原本对乡下节日服饰的印象还停留在廉价、花花绿绿这类标签上。但眼前的服饰,无论是样式还是布料都十分考究,触感柔美,悬垂挺括,且颜色、花纹等配搭得恰如其分,不会过分艳丽,又不至过于暗沉,古朴中带着飘逸,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穿上试试。
“妈妈,你找我?”何淼淼放下节日服饰,走进缝纫室问道。
“你去杂货店看看有没有这些东西,没有的话就让镇长买来,今天买到。”陆娜递给她一张物品清单,吩咐道。
待何淼淼出了门,陆娜又去厨房端来一盆清水,找来牙刷和软布,开始清洁机身各轴承连接处的灰尘和脚踏转轮等等。
“娜娜,你们家现在才大扫除呢?”
陆娜望向窗外,又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任何身影。她垂下眼睑,继续缓缓地推动牙刷来回擦拭。
她知道,刚才的问候,是来自她的童年时代。
回忆,终究还是找到了缝隙朝她涌来。
第73章 重新转动的缝纫机(2)
“娜娜,你们家现在才大扫除呢?”
听着不过是无比寻常的一句问候,就如见面时打招呼的“吃了吗?”一样随意,却曾让陆娜在母亲立秋面前放声大哭,那是她记事以来唯一一次在母亲面前哭泣。
那是大年三十的傍晚,家家户户都早早地洗澡换新衣,吃团圆饭。当小伙伴们已经四处嬉闹玩耍的时候,小陆娜和母亲立秋却才有空闲开始大扫除,那本该在过年前几天就完成的大扫除。
这是无可奈何却又理所当然的事——在扯布做衣十分珍贵的年代,临近过年的那段时间,无疑是身为裁缝的母亲最为忙碌的日子。
那段时间,家里除了她们母女二人,时常还会有三五岛民坐在客厅候着,他们在旁边热络地聊天,或者静静地抽烟,等待将过年的新衣服取回家。
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四点左右,有人喜气洋洋地抱走回家就能穿上的新衣服,也有人只能无奈地接受母亲的连声抱歉,空手而归。
空手的人失望归失望,但终归没有人责怪立秋,毕竟大家都知道,立秋已经连续好些天没有合眼地赶制了。
但每年最失望的,无疑是年幼的陆娜。
她看着最后几个人空手离去,便也知道自己今年又没新衣服穿了——是的,“又”。
身为裁缝的女儿,多数人先入为主地以为陆娜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但事实上,她的制衣安排永远排在其他人的后边,后边到只有年复一年的失望。
记不清这是积压至第几年的失望,小陆娜一声不吭地跟着母亲立秋一起打扫缝纫室,任母亲再殷勤地问她年夜饭想吃什么,都始终不愿搭腔。
就在此时,几个吃过年夜饭开始玩耍的同龄人从窗前追逐而过,其中一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新裙子,挥着一闪一闪的小烟花,见小陆娜拿着烂毛巾擦窗,随即问道:“娜娜,你们家现在才大扫除呢?”
委屈就这样汹涌而来,小陆娜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娜娜,怎么了?不哭不哭,咱们先不擦了好不好?”母亲慌忙安抚道。
小陆娜却哭得更加大声了,小小的她无法告诉母亲,她不是不愿做清洁,她只是想像别人一样,可以在正常的日子进行大扫除;像别人一样,可以和母亲一起备年货、贴春联;像别人一样,可以早早换上新衣服,一起坐下来吃顿正常的团圆饭……
“像别人一样”,自卑又自尊的一个愿望,渐渐演变成后来的“过上让所有人羡慕的生活”,成了少女陆娜不断向前奔跑的动力。
那时的委屈,现在看来,固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谁又能说它无足轻重呢?
随着年岁的增长,陆娜开始变得懂事,后来跟着母亲学了缝纫,多少可以分担母亲的工作负担。但对于缝纫,陆娜始终爱恨兼具。
陆娜喜欢一段布料在自己面前展开、裁剪、缝合……直至变成独一无二的衣服,她的梦想正是从这间小小的缝纫室里起步。
但与此同时,她深知同一块方寸之地困住了母亲立秋,或者说这间缝纫室成了母亲软弱的庇护所,让母亲缩回了追求幸福的脚步,过了安稳却没有意义的一生……
揉搓着软布,盆中的清水渐渐浑浊。波纹缓缓流动,但哗地一声,水泼向院子里丛生的荒草,再无波澜,一如从回忆中迅速抽离的陆娜,脸上若有似无的感伤再无痕迹,只剩熟悉的优雅与气场。
一转身,那挤满客厅的一筐筐节日服饰再次映入眼帘。
它们浪费时间精力是一方面,更叫人无法忍受的,是乱七八糟堆放着的它们着实难看,这对一个追求美感的陆娜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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