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230章


宗泽嗤笑道:“吓唬而已,有两司文牒在手,又只是蕃兵上番,蔡太师那边都没话说,王学士怎能让他闹起来。”
这也是应有之义,擅兴律的核心正是兵权掌控,历朝历代,把控兵权都是国家生死之事。以文驭武的宋朝更是登峰造极,以擅兴律确保朝廷对兵权的控制。不过王冲所办之事却钻了擅兴律的空子,他调度的是蕃兵,而且地点也是在边地藩州。朝廷在这方面素无定制。但即便如此,王冲依旧通过宗泽拿了两司文牒,还由两司报备了枢密院。毕竟是调兵,法文程序必须走足。
听宗泽不以为然。王冲略略放心,西南蕃兵上番这事是特事特办。从无先例,就是他借着王黼的权势和边事司的特权搞的小动作,实质很犯忌讳。朝中非议是他最担心的,却不想是自己人先发了杂音,唐恪不愧是蔡太师丢进来的耗子屎,看来对此人还得多加留意。
此时吴近已讲到逃亡法,按照大宋军法,禁军逃亡一日者即斩,可吴近宣诵的逃兵处置,不过是以盗论,宗泽眉头再皱:“如此何以成军?”
逃兵问题是大宋军队的顽疾,针对逃兵现象所定的逃亡法也非常详尽,处罚也非常严厉,当然,只是在法文上而已。可法文都如此宽松,宗泽担心执行下来,几无约束。
王冲继续打着马虎眼:“朝廷不是更放心了吗?”
宗泽唔了一声,没再说话,听吴近继续宣诵,一直到“罚条”,也即战时条令,也没听到有多少斩,脸色更显阴郁。
大宋军法的“罚条”大略为七十二条,其中六十八条都是斩,大到“背军而走者斩”、“战阵失主将者亲兵斩”,“贪争财务资畜而不赴贼者斩”,小到“夜呼惊众者斩”、“搏戏赌钱物者斩”、“奸犯居人妇女及带妇人入营者斩”、“临阵或在贼境非应得传言而辄高声者斩”,更有“不战而降贼者,或背国归贼者,父子十六以上绞”这样的“卖国连坐”条令。
可吴近宣诵的罚条却只有二十多条,斩罚不到一半,这让宗泽很纠结。
“军法之苛,苛在临战,自古都是法紧行疏,若是法本就疏,又能行到什么地步?既决心用事西南,就得靠严法紧掌这支蕃兵,老夫帮你把时间再拖了四个月,不是看着你在这里闲摆弄的。”
诵读完毕,吴近与王世义开始按照伍、队、旗、都的编制重组蕃兵,宗泽带着王冲步出兵营,沿着营外的小河散步,此时语气就很是不豫了。
宗泽的话王冲明白,别看大宋军法严苛,处处都是砍头的条款,但实际都集中在战时条令里。战时军法由将帅说了算,驻扎时要砍兵丁脑袋就没那么容易了,枢密院、兵部、地方的提点刑狱司、安抚司,都有权过问,和民法一样,军法在常时也遵循慎杀的原则,
即便是战时的“罚条”,也不是要将帅必须按令行事,而是给将帅设立了可杀的界限,实际由将帅按实际情况,乃至个人性情处置。王冲先是参与平定晏州之乱,后又担任军政合一的兴文寨主,对大宋军法理解已深,并非像后世作为军史爱好者那样,就看法文表面,想当然地认为宋朝军法太苛。
不过王冲在蕃兵的军法上依旧削得很疏,这是出于他更深一层的考虑,他搞蕃兵,是要作出单独一个局面,而不是服从大宋过往的旧局。基于这一点,他就没必要去考虑什么“法紧行疏”,他要的是“法行一体”。
这个考虑暂时不好跟宗泽讲透。王冲只能继续强调不惊动朝堂的一面,至于宗泽的问责。他从另一个角度敷衍:“南方兵事羸弱,能让蕃兵尊号令。进退有度,再教以军阵之术,足以胜过周邻乱夷。”
宗泽摇头道:“道理是如此,不过此事看在朝堂眼里,就如笑话一般……”
话音未落,宗泽就愣住了,就在前方不远处,另有一座小营,营中回荡着莺莺笑语。竟是女子。
陪着宗泽的宗颖瞠目道:“守正,你就让娼寮开在军营边!?”
王冲连连摆手:“那是兴文寨的僰人女兵,善使木弩,我是让她们来作教习的。”
他当然不会把罗蚕娘一个女子丢在军营里,而是让她跟十来个兴文寨的女兵在营外另设了小营。除了女兵,随同他来承流的还有半个都四十名土兵,全是兴文寨人。种骞转调后,王冲将原本驻在兴文寨外小军堡的泸州义勇调走,依照边地寨堡常例。以兴文寨土兵充驻。
宗泽看看王冲,恼怒溢于言表:“果然是笑话!”
若是按朝廷禁军厢军军法,王冲此举足以让他丢官了,可这是蕃兵……
接着宗泽缓了脸色。苦笑道:“不过也如你所言,确实少了很多麻烦。真要训出一支比官兵还强的蕃兵,别说你我。王学士都要去崖州钓鱼了。”
已知一些内情的宗颖叹道:“守正,此番是与你赌上阖家之运了。若是这些蕃兵所属的藩夷未来生患,那就是大难当头!”
王冲正要说话。宗泽道:“十九家藩夷,怎可能绝患?”
宗颖正变色,宗泽又道:“所以,才要如守正所言,让他们有功,让他们显于朝廷,那时便有小患,也不足道了。”
虽然没完全掌握到王冲的思路,可老头的理解却已深刻得让王冲足以放心了。
“你就专门练兵,朝廷那边由我担着。不过要牢记,不能给这些蕃兵分发官造军甲,不能举官兵旗号……”
再视察了一圈,宗泽细细交代了王冲,回营慰问田忠嗣等藩夷子弟后便离开了。
“大人,我看王守正之所以疏立军法,是因他不知兵!”
送父亲的路上,宗颖狠狠贬了王冲一番,谁让这小子左拥右抱,却不让王伦给他带福利?
“不知兵?种友直可说过,王冲若愿转武资,投到他族兄种师道之下,不出十年就能入横行!不然我怎会放心由他掌此事?平定晏州僰夷,安定泸州夷人,他是有实绩的!你留在这里,除了帮他注意违忌之事外,更多是要学他作事!”
宗泽这番话让宗颖颇为泄气,本以为自己是替父亲监察王冲,却没想父亲对王冲评价如此之高。
宗颖不服地暗道:“练兵有什么难的?我可是满腹经纶!”
营中大帐里,王冲对田忠嗣等人道:“练兵难,难于上青天!练兵还得练将!你们这些队长旗长,白日跟士卒练号令战阵,晚上再听本官讲习!”
十九人同时一肚子苦水沸腾,竟要把他们日夜操练啊……
清晨,鼓声划破寂静军营,不多时,喝了稀粥,吃了炊饼的蕃兵群聚于校场,开始了第一日的训练。
纷繁眩目的服色已全不见,人人都套上了灰黄色的素麻号衣,头发也统一扎成发髻,伍长、旗头、押队髻扎绿带、队长髻扎红带,旗长以上则扎紫带。原本乱哄哄的七百来人,看上去总算成了一个整体。
五人一伍,两个刀牌手,两个长枪手,一个弓手。
三伍一队,队长伍包括旗头、队长和押队,以及两个弓手,一队十五人。
三队另一伍为一旗,旗长伍同队长伍,一旗五十人。
两旗另一都头队为一都,都头队两伍,都头伍同队长伍,一个为鼓号伍,一都一百一十人。
以上是杂队建制,除杂队外,还建有弓弩纯队。队伍编制相同,但除押队、队长、旗长和都头外,其他人全是弓手或弩手。
七百来人编为五个杂队都,一个弓队都和一个弩队都,吴近和十来个充任教头的兴文寨僰兵,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让这些人列出行军队列。
“分清左右,跑步能不乱队形。这就得花半个月……”
瞧着乱哄哄的队列,王世义对王冲嘀咕道。
“还分不清的就抽鞭子。接着再跑。谁先乱队列的拉出来也抽鞭子。”
王冲只有三个月时间,训练必须搞填鸭式,就不得不用鞭子帮这些少数民族同胞长记性。跑步和行军队列是必要科目,却非主要科目,只是作为战阵训练的过渡,以及整肃军纪的开始。
“让罗东福那一队着甲,抽鞭子印象可不深,得准备祭人头。”
王冲再低声吩咐道,尽管他在田忠嗣身上下足了功夫。确保行军法时能得支持,但让田忠嗣帮着弹压,已损了他的威严,只是不得已时的后手,要整肃军纪,还得靠自己的人。
王世义肃然领命而去,片刻后,再一声“左”,无数人面对面撞在一起。就见一帮教头如狼似虎般地冲入人群,将作错了还笑个不停的人拎了出来,挥起皮鞭,当众抽打。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但没等罗东福带着的一队披甲兵动作,骚动就平息了,自是其中的藩夷头领暗中压了下来。
这让王冲既失望又欣慰。失望的是,有头领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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