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231章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但没等罗东福带着的一队披甲兵动作,骚动就平息了,自是其中的藩夷头领暗中压了下来。
这让王冲既失望又欣慰。失望的是,有头领们的全力支持。别想砍人脑袋了,欣慰的是。既然如此配合,训练成果也应该会如预期。至于头领们为何是这态度,朝廷教他们怎么打仗,如此大好事,怎会不积极。
抽了一顿鞭子后,继续分左右,结果没改善多少,鞭子声又响起,王冲抚额,心说这的确是道门槛。喊话的吴近是汴梁腔,这些蕃兵虽然已是各藩里能听懂汉话的聪明人,可听得耳熟的却是川音。宋时的川音跟九百年后的四川话不是一回事,汴梁官话可不像普通话那样,跟川音只有音调差别。
好在这个问题昨日在宣诵军法时,头领们就已有反应,王冲再让每都配备的僰兵教头用川音重复吴近的号令,接下来的情况就好了一些,至少排除了语言障碍,只剩下分不清左右的理解障碍。
上午是基本的行军跑步训练,下午则有两堂课,第一堂课是战阵训练。
战阵以队为基本单位,疏阵为每队五排,由每队旗头领四个刀牌手在前,四个长枪手在后,再是四个弓手,第四排是队长,第五排是押队。长枪手与刀牌手仅相距一步,之后每排相距两步。
密阵则为三排,枪手刀牌手合排,队长入弓手排,排距一步,押队代队长。旗则将三个队或横或纵或折展开,两旗分列左右,并为一都。这是杂队的列阵,纯队只有细节变化。
正常的练兵步骤当然不是这样,不管古今,练兵开始时都只是基本队列,接着才是战阵,之后是进退号令,最后才是战阵变化。
不过王冲没那么多时间,他也不是要真要把这些人练成一支强军,而是以填鸭方式灌输给这些人一个印象,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落后,加深对华夷之差的认识。
下午时,蕃兵们照着地上的石灰线,由教头押着列阵,瞧着他们脸上的兴奋之色,尤其是播州遵义两杨,蛮州宋锡定义及南宁州龙延昊这几个任了都头的头领,正为他们在接受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军事教育而自豪,王冲神色淡然,心中却溜过一丝赫然。
这哪里是皇宋战阵……分明是他由鸳鸯阵改良来的步阵,借这帮蕃兵作试验而已。
不过这赫然也只是惊鸿一现,接着是感慨,虽然有不少想当然的因素,可这战阵是他结合古今经验,以及西南实情所得,已算是跨时代之作。
宋时步阵的最大特点就是强调投射火力,大宋禁军里,一个百人都里就编有八十弓弩手。可投射兵器需要国力支持,弓弩且不说,只箭矢的消耗就不是小数目,一枝羽箭三十文到六十文不等,弩矢略少,也要四五十文。千人作战,每人十箭,这就是四五百贯。这对小家小业的西南藩夷来说,根本消耗不起。另一方面,西南多山,地形崎岖,宋军惯用的大规模弓弩战阵在这里并不适用。
因此在王冲所定的杂队编制里,降低了弓弩手的比例,不到三分之一,这其实也接近西南藩夷现有的比例。另设的弓弩纯队作为火力补充,将弓弩手集中使用在战场关键处。
而杂队的战阵编制则借鉴了戚继光的鸳鸯阵,由牌手、长兵和支援兵三层构成小阵,分左右两翼调度。这对士兵作战和军官指挥要求不高,同时方便在狭小战场应对各种情况。
牌手,也即刀盾兵,在宋军编制里是边缘角色,但在南方却很重要。原因有两方面,一是南方潮湿,铁甲不易保养,而且西南也少铁,铁甲很昂贵,极少大规模装备,兵丁防护程度低,以持藤牌木牌或者皮牌的短兵充当前沿防御也是不得已。另一方面,南方地形复杂,强调侧翼防御的密集长兵大阵在这里可施展不开,刀盾组合还能发挥相当战力,这也是西南诸夷将其作为主力兵种的关键原因。
原本西南藩夷作战根本谈不上什么战阵,即便王冲所创的战阵有缺陷,可靠着战阵训练,能将军队的组织水平提升上去,战力就能增强一大截。
所以,王冲那点赫然,很快就被自信压了下去。只要有实战机会,还能对这战阵作进一步的改良。而这个机会,他相信很快就会到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借力预推历史磨
战阵训练是下午的第一课,一个时辰下来,也就是照着石灰划下的线站定,记住自己位置而已。上午是行军队列训练,下午也是站位,却已把这些藩夷汉子累得够呛,没花什么力气,脑子却烧得厉害,还有几十号人挨了鞭子。不是头领们强力弹压,还有一队着甲兵丁虎视眈眈盯着,随时准备行军法,这几百汉子早就闹了起来。
到了第二课,气氛终于活络起来,这个科目是汉子们最乐意学的,弓术、弩术、枪术和刀牌术,教的是个人战技。
吴近教弓术,王世义教枪术,刀牌术是种友直遣来的一个亲卫教授,罗蚕娘教的弩术最受欢迎。秀色可餐是一个原因,跟枪弓刀牌比起来,她所教的弩术更新鲜,藩夷头领们也有眼光,清楚这套弩术的威力。
头一日也不可能教多少,不过是看看各人的基础,再解说下概要,定下训练基础。黄昏时散队,众人还意犹未尽,用过餐后,不少人又来了校场继续比划。
藩夷头领们却没行动自由,集中在大帐里,听王冲讲课。
王冲讲什么呢?
讲三本书,《山海经》、《华阳国志》和《史记》。
《山海经》自战国时成书,汉时补著,宋时流传的是晋时郭璞《山海经传》,讲天地玄黄,山海河湖,禽兽人俗,物产奇闻。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十数盏油灯将大帐映得通亮,十九个头领加十九个亲兵,一共三十八个学生驾着马扎端坐,本以为会是私塾进学那般枯燥,却没想王冲讲起了故事。听到类似鲲鹏这样的典故,不由得心驰神往,慨叹世界之大,自身之渺。
王冲没有就着一本书说到底。讲了几则出自山海经的典故后,又开讲《华阳国志》。这本书由东晋常璩所著,讲述古梁州地域内的历史变迁,风土人情。《尚书…禹贡》曰:“华阳黑水为梁州”,意为梁州是东起华山之阳,西至黑水之滨,包括后世的四川、云贵、甘肃、陕西乃至湖北一带。
《华阳国志》除了记述上述地区的地理人俗外,还写了东晋之前的历史变迁,王冲重点讲了夔州路和黔地的内容。头领们越听越入迷,谁不想搞清楚自己故乡的历史沿革?
他们族类并非所居之地的原主,对几百年乃至千年之前的历史变迁知之甚少,这还是第一这么系统地认识自己脚下土地的风云变幻。巴人。夔人,越人,一拨拨变迁。没哪一族能屹立千年。
《华阳国志》浅浅说过,休息片刻后。王冲开讲《史记》,今天他只讲《五帝本纪》。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这上古五帝,即是天下诸姓的先祖,黄帝是中土汉人之祖,而颛顼、帝喾分别是黄帝之孙和曾孙,还是九黎三苗之祖”,当王冲说到这时,众人若有所思。田忠嗣身边的亲卫,一个满面文气的青年恍然一笑,似乎明白了王冲的用意。
接着王冲丢开了《史记》,随口提到另外三本书,《三五历纪》、《太平御览》和《尚书大义》。前者是三国时吴国人徐整所著,后者则是本朝太宗年间所编的国典,《尚书大传》则是汉时伏生所著。拜王冲旧为神童时的过目不忘之能所赐,这些书都大致记得。
“盘古开天辟地,而后有三皇,三皇曰有巢、伏羲、神农,三皇之后乃有五帝……”
这是把五帝之前的先祖脉络理了出来,说到“盘古”时,王冲故意发音含混,近于“盘壶”,众人都是一愣。
“盘瓠?我们的盘瓠大王,汉人也认?”
头领们没说话,亲卫们纷纷出声。
王冲所聚的这十九家藩夷分布在川东南和黔东一带,从溱州、滋州到播州遵义,都是古时夜郎国之地,其民多是周时楚国先民西迁所形成的五陵长沙蛮。更南面的蛮州、南宁州也是后续迁居之地,渐渐演化为苗、瑶、嘹、獞、仡佬等族。而其中的主体,也即苗瑶,都将盘古或盘瓠作为祖先。
严格的说,盘古和盘瓠不是一个人,不过除了后世民族史专家会计较外,没人会去在意,基本当作一回事。此时以盘古为源祖的说法,只在苗瑶等族里存在,中原汉民没这个概念,但作为神话渊源,却被文人用来补上《史记…五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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