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第187章


海瑞目送着她消失在大雪中,低头望向左掌握着的那四个鸡蛋,也是好一阵黯然,抬起了头这才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传来海母的声音:“怎么还不回去?再不走我可真生气了。”
“母亲,是我。”海瑞把鸡蛋藏进了袖中,在门外大声答道。
院门这才开了,海母站在门内:“公事完了?”
“回母亲,公事完了。”答着海瑞进了门。
海母便关院门:“大柱的媳妇刚才来了,硬要送东西,我还当是她呢。”
“应该走了。”海瑞又答着,搀着母亲走进北屋。
“坐着,不要起来。”看见纺车前的海妻要站起,海母连忙喝住了她。
海妻身子又坐回到凳子上去。
海母在门外取下挂在门框上的一个笤帚,替海瑞掸去了头上和身上的雪,又掸了掸自身,脱下鞋竟仍然是赤着脚进了屋。
海瑞也脱了鞋,又脱了袜子,也和母亲一样赤着脚进了屋。
靠东面的墙,摆着一架织棉布的木机,机头上露出了刚织了约三寸的布头。
海瑞向桌上望去,也就半个上午母亲已经把昨晚那匹棉布织完,现在已经摆在桌上,他心里蓦地一阵难受,还装着笑脸望向母亲:“这天底下也就是我的阿母最能干了,早上儿子走的时候还以为这匹布要到下午才能织完呢,没想这么快便织出来了。”
海母又在织机前坐下了:“别的不说,织布还是我们海南人行。黄道婆也是在我们那里学了,才在内地各省传开。汝贤,厨房里给你温了粥,还有几个窝头。吃了,换了这身官服,把布拿到前门外去卖了,我们的年货也就有了。”
海瑞:“是。”
海妻这时已经站起了:“我去吧。”
“说了不起来,又起来。”海母转头沉下了脸。
海妻微低着头:“还不到三个月呢,李太医也说了,要多走走。阿母不要太担心。再说厨房也不是官人该去的地方。”
海瑞接言道:“母亲,让她走动走动吧。”
“去吧。”海母不再看他们,织机哐嗵一声开始连响了起来。
海瑞待妻子走到身前,示意她站住,从怀里掏出了那四个鸡蛋,低声地说道:“都煮了,你吃两个,阿母吃两个。”
海妻望着他。
海瑞下意识地望了望妻子的肚子,又望向了她的眼:“院子里有雪,慢点走,去吧。”说着一边取下官帽,走向西面书房去换衣服。
再大的雪也挡不住过年,有钱的没钱的买年货卖年货,这时都挤满了一条街,铺面里便不用说了,街两旁也都搭着棚子撑着伞,鸡鸭鱼肉粉丝干果,年画对联鞭炮糖人要买什么都有。
海瑞戴了一顶往后搭沿的布帽,换了一件粗布棉袍,左手举着伞,右手怀抱着那匹布,在人流中寻望着布店,透过雪花他终于看见了挂着“瑞兴布庄”招牌的一家布店。
柜台前都是买布的,只有海瑞是卖布的,收了伞抱着那匹布怔怔地站在那些买布人的后面,却不知道如何将这匹布卖给他们。
柜台内一个老年管事的眼尖,一眼便透过人群看出了海瑞和海瑞怀里抱着的那匹布,便向他招了招手。
海瑞连忙走了过去。
那老年管事:“你这布要卖?”
海瑞:“正是。请掌柜看看,能值多少钱。”
那老年管事拖过了那匹布,眼睛往上翻着,手指摸着布面,又把布拖出了一块,用掌心平着一路抚去,这才望向海瑞:“这布织得还平整。客官要是早半个月来价钱便好谈些。这时来可卖不起价。”
海瑞:“那又为何?”
那老年管事:“早半个月我们可以送到染坊里染了。现在大过年的谁穿白布?”
海瑞:“原来如此。那掌柜开个价吧。”
那老年管事:“我看你这个客官也不是做生意的,我也不坑你。半月前我可以给你十五吊钱,眼下最多给你十二吊钱。”
海瑞:“掌柜,织这匹布我们买棉花就得十吊钱。十二吊也太少了点。”
那老年管事:“十三吊。不能再多了。”
从纺线到织布,母亲媳妇织出这匹布足足费了半月光景,海瑞虽不知谈价,也知这个价太对不起家人的劳作,便不再说话,卷起了布便欲离去。
“十四吊。”那老年管事又叫住了他,“这还是看你这布织得不错。如何?”
海瑞:“十五吊吧。不买我另找买家。”
“取十五吊铜钱来!”那老年管事立刻向身边一个小伙计喊道。
背着一布袋米,提着一只鸡一条鱼,海瑞走到院门外时发现院门是开着的,疑了一下,立刻走了进去。这才看见,北屋正门的门口一个户部的书办正在等他。知道又有要紧的差使了,他疾步走了过去。那书办也看见了他,连忙迎了过来,接过他肩上的米:“叫小的好等。部里有急差,请海老爷立刻去。”
“什么急差?是不是百官还在户部闹事?”海瑞拎着鸡和那条鱼走向厨房那边。
那书办背着米跟在他背后:“百官闹事都在其次了。是顺天府大兴宛平两个县拨的粥米不够,倒卧了好些百姓,听说已经有白莲教的人在趁机煽动,搞不好激起民变要造反了。”
海瑞在厨房门口猛地站住了。
那书办紧接着说道:“大喜的日子,这个事还不能让皇上知道。内阁和部里的大人们都急得冒烟了,商量着从通州的军粮库里先急调些粮米,由户部派人押送,赶快设粥棚,不能再饿死人。司里说了,大兴让海老爷去管。”
海瑞:“我这就去!”
冬日本就短,大雪下着天更黑得早。两个当值太监在玉熙宫大殿通往精舍的几处点亮了烛灯,黄锦披着斗篷进来了。
两个当值太监连忙跪下:“奴才叩见黄公公。”
黄锦:“起来吧。陈公公还在里面?”
两个当值太监爬起了:“在,正等着黄公公轮班伺候万岁爷呢。”
黄锦:“这里用不着你们了,到殿门外候着吧。”
两个当值太监:“是。”答着退出了殿门。
黄锦走到大殿通往精舍的第一道门外跪下了:“奴才黄锦伺候主子万岁爷来了!”
不久,陈洪从里面出来了,黄锦便站了起来,那件斗篷还穿在身上,双手袖在斗篷里显得鼓鼓囊囊。
黄锦:“主子万岁爷圣体安否?”
陈洪怪怪地看着他:“圣体安。进了殿还披着个斗篷干什么?”
黄锦:“今年格外冷,我倒忘了。”
陈洪:“那还不脱下来。”
黄锦兀自不脱斗篷:“知道了。陈公公出殿前别忘了穿上斗篷就是,当心着凉。”
“我现在就穿,你现在就脱。”陈洪一边取下挂在大殿进精舍通道衣架上的斗篷,往身上一披,依然紧紧地盯着黄锦。
“什么话,说这么久?”精舍里传来了嘉靖的声音。
黄锦立刻接言:“回主子万岁爷,陈公公有几句话问奴才。”
嘉靖的声音:“问完了没有?”
陈洪这才慌了:“快进去!”
黄锦居然穿着斗篷就这样向精舍的第二道门走了进去。
陈洪满心疑窦地又望了望精舍那边这才向大殿门外走了出去。
大殿的门外两个当值太监接着了他,从外边把大殿门带上了。
精舍里今年所有当南面的窗户都没有开,故而满室弥漫着香烟,以致灯笼烛光都透着晕黄。
嘉靖依然穿着那身丝绸大衫盘坐在蒲团上。
“叫主子久等了,奴才来了。”黄锦还披着斗篷飞快跪着磕了个头又连忙站起,双手往外端出了藏在斗篷里的一个紫砂药罐,还有一串包好的中药,小心地放到紫铜香炉的脚下。
嘉靖望着他:“殿门关了吗?”
黄锦:“奴才这就去关。”还是穿着斗篷又折出了精舍那道门。
嘉靖的目光在听着黄锦的脚步声,听见了外殿大门上闩的声音,这才下意识地将身上的丝绸大衫裹紧了,闭上了眼睛。
黄锦又进来了,看见皇上裹紧着衣服,知道他冷,疾步先走到挨御床边打开了衣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嘉靖在夏日才穿的那件淞江厚棉布大衫,轻步走到他的背后:“主子伸手吧。”
嘉靖往后伸开了手。
黄锦提起了厚棉布大衫的两肩,让嘉靖将手伸进了袖筒,在后面替他扯抻了,绕到前面跪了下来,替他将腰带系好。系好了腰带,黄锦又去摸了摸嘉靖的手:“好凉!不行,奴才还得给主子加件夹衣。”说着又奔到衣柜前,拿出了一件没有袖子的对襟厚棉布长袍,走到他的背后又给他加上,绕到前面给他系扣子时再忍不住,眼睛湿了。
嘉靖:“朕没有病,这是过关的征兆,你流的哪门子泪?过了这七七四十九天,朕便百病不侵了,明白吗?”
黄锦:“奴才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