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说收藏》第117章


贵。
【犀皮漆的解释之一:模仿马鞯】
动刀的漆器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剔犀,一类是剔红。剔红容易理解,就是剔出的图案呈红色,其他品种还有剔黑、剔绿、剔黄。如果剔出多种颜色,叫做剔彩。因此一般情况下,在动刀的漆器中剔犀是一类,剔红是另一类,剔红就包括剔黑、剔绿、剔黄、剔彩等等。
剔犀的名字就不太好理解了,〃犀〃代表什么意思呢?显然是受〃犀皮漆〃的影响。犀皮,又被写做〃西皮〃、〃犀毗〃。关于犀皮漆这个名称,来历非常复杂。历史上对它的记载很多,唐、宋、明、清均有记载说明犀皮漆的来历。记载犀皮漆的绝大部分是文人,但到了明代以后主要是漆工。记载这样一个文献,文人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漆工起到技术上的作用,因此他们的记录应该说比较真实。
唐代有一个人叫赵林,他认为犀皮漆是汉人从西域的马鞍子上得到灵感,从而发明的。这个说法被元末明初的陶宗仪所引用,他在《辍耕录》中引用了赵林的《因话录》:〃西皮髹器谓之西皮者,世人误以为犀角之犀,非也。乃西方马鞯,自黑而丹,自丹而黄,时复改易,五色相叠。马镫摩擦有凹处,粲然成文,遂以髹器仿为之。〃髹器就是漆器。这段的意思是:过去认为犀皮漆的犀指犀角的犀,其实不是,是指马鞍子与马镫挨着的位置上,不断被摩擦,有凹下去的地方,显露出一层一层的颜色,漆匠就根据这种自然形成的纹样,仿造出现犀皮漆。这是唐代人的理解。
【犀皮漆的解释之二:犀牛的肚脐】
明代人有另外一种说法。明代有个文人叫都穆,他在《听雨纪谈》中是这样记录的:〃犀皮当作犀毗,毗者,脐也。犀牛皮坚而有文,其脐四旁,文如饕餮相对。中一圆孔,坐卧磨砺,色极光润,西域人割取以为腰带之饰。……后之髹器,效而为之,遂袭其名。〃都穆认为这种漆器应该叫〃犀毗〃,与〃犀皮〃发音一样,但文字不同。他解释这个〃毗〃字是肚脐的意思。犀牛的皮肤非常坚硬,平常坐卧之时,肚脐这个地方就在地上磨得极为光滑,有一层一层的纹饰,像饕餮纹。我们常在青铜器上看见饕餮纹。因此,西域人常把犀牛的肚脐割下来,做成腰带中间的一种装饰。后来的工匠是根据犀牛肚脐的样子,做出了犀皮漆。
后来我专门去过动物园,仔细观察过犀牛的肚脐。我估计大家去动物园看犀牛,肯定都不看人家的肚脐,是吧?都要看犀牛角。但我就是想看一下犀牛的肚脐是不是跟古书上记载的一样。我一看,确实有点儿类似,犀牛的肚脐非常突出,因为它老在地上趴着,所以形成一层一层的涡旋纹。
【最早的犀皮漆】
犀皮漆在中国漆器史上是非常著名的品种,那么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可以从它的一些俗称上想象一下。犀皮漆,北方人称之为虎皮漆,南方人称之为菠萝漆,也有人称之为笸箩漆。无论哪种名字,你都能想象它是一层一层有变化的纹饰,这是犀皮漆的一个典型特征。
那么,犀皮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我们一直在寻找它最早的起源。现在一般的说法是三国吴的时候就有了,因为发现了三国吴时期的一个墓葬……朱然墓,墓中出土了两个漆耳杯。这两个耳杯有黑、红、黄三色,形成了初级纹样的犀皮漆。但不幸的是,从三国吴到明代之间,长时间的跨度里再没有找到其他能说明传承关系的证据。那么从证据学角度上讲,孤例是不成证的,除非这个孤例是一个铁证,没有争议。但朱然墓出土的漆耳杯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儿争议,它和后来成熟的犀皮漆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我个人认为,朱然墓出土的漆耳杯还不能算是犀皮漆。最早的犀皮漆可能出现在唐代。我在讲《陶瓷篇》的时候讲过,唐代非常流行绞胎的陶器和绞胎釉的瓷器,这是唐代的一种审美观。我想犀皮漆在很大程度上会受绞胎陶瓷的影响,这一点也与文献的记载吻合……目前发现最早关于犀皮漆的记载就是唐代的。我一直在讲艺术之间的横向影响,过去不大关注,一般研究陶瓷的人只在陶瓷的领域中纵向研究,研究漆器的人也在漆器的领域中纵向研究,它们之间横向的比较非常少。今天因为信息发达,我们有机会能够把各类艺术的横向比较同时做出,这时候就会受到很大启发。
距离朱然墓漆耳杯这个孤例一千年以后,到了明代,犀皮漆大量出现了。明代以后,犀皮漆非常流行,非常漂亮。当我们看惯了一色的漆器,对于这种有自然纹理的漆器感受会非常强烈。
【我遇到的犀皮漆】
王世襄先生在收藏中对漆器非常关注。2003年,他的收藏品举行拍卖,其中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漆盒,在他多部著作中都有收录。这个漆盒是圆的,面有一点点鼓起,犀皮漆,以红为主,非常漂亮。我知道这件漆盒是王世襄先生的心爱之物,我也知道它在多部著作中都出现过,所以我就把这个漆盒拍到了,今天在观复博物馆里展出。我想,我们对收藏的爱好应该从一点一滴做起,从别人已经做过的成就上做起。别人的成就可能是我们的一个经验。王世襄先生的一个收藏经验,最后变成我们的一个经验,这是收藏中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王世襄先生收藏的时候,这类漆器不值钱,花不了仨瓜俩枣的钱就可以买来。但是,当拍卖出现以后,这类东西变得非常昂贵。当一类艺术品有了市场价值以后,造假一定跟上。我们过去幼稚地认为,像犀皮漆这种复杂的工艺,现代人根本不可能做出来。但不幸的是,在利益的驱动下,很快就有人模仿出来了。
有一次,我看到一对犀皮漆的镇尺,后面有字:乾隆年制。镇尺做得漂亮、真实,第一眼我就被蒙住了,认为这就是真的,就是乾隆年间宫廷里使的,甚至是皇帝使用的犀皮漆镇尺。我们知道,镇尺一定要重,要不然在压纸的时候不能将纸压得很平。这个作伪的人非常清楚我们心里的想法,所以这对镇尺用的是石胎,很沉。漆器可能使用各种材料做胎,但使用石头做胎非常罕见。
我碰到这对镇尺的时候,犹豫了很长时间,好在跟卖主很熟,我说:〃你能不能借我两天,我回家去好好研究研究。〃当时我认为这东西是真的,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就拿回家研究了几天。在这几天时间里,我查了很多资料,仔细观察它所有的细部,最后发现这对镇尺确实不真。我就很客气地又还给卖主了。我还的时候当然不能说〃你这东西是假的〃,我就说:〃哎呀,这东西我实在买不起。〃我在还他的时候已经清晰地知道这个东西不真了,不是乾隆年间的,就是个新的。果不其然,后来有大量类似的东西在市场上出现。
我们对市场的判断有时可以非常简单,当一种非常少见的东西连续出现,其作伪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社会处于发展中,收藏的领域也在发展。当社会关注收藏领域中的某一种物品时,造假就会迅速滋生,从而也会迅速出现另一种新的辨伪知识。
【剔犀】
我讲了半天犀皮漆,是为了要回到剔犀的本意上来。剔犀的制作过程是:在胎上刷一道红,刷一道黑,再可能刷一道黄;然后再刷一道红,一道黑,一道黄,积累厚度后剔出纹样。它是一层一层变色,所以剔出来非常好看。剔犀的工艺解释是〃乌见朱线,朱见乌线〃。用大白话说,就是红的层面里夹着黑,黑的层面里夹着红,形成一层一层的纹样,显然跟犀皮漆有异曲同工之妙。犀皮漆的纹样呈水波纹状,而剔犀的颜色线条分界是很清晰的。
剔犀的出现,从横向比较来看,显然与其他门类的艺术品相互影响。比如四川遂宁出土了一批南宋的窖藏,那里所出现的涡纹银梅瓶、涡纹影青梅瓶,上面的涡纹都跟剔犀非常相近。南宋进士程大昌在《演繁露》中说:〃按今世用朱、黄、黑三色漆,沓冒而雕刻,令其文层见叠出,名为犀皮。〃以前也引用过程大昌的记载,都非常正确,但这一次他说错了,他说的这个不是犀皮漆,而是剔犀。〃沓冒而雕刻,令其文层见叠出〃,清清楚楚是剔犀的工艺。
那么,剔犀的工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演变过来的呢?现在能找到的证据依然是三国时期吴国的朱然墓。朱然墓出土了一个戗金方盒,上面的纹样是用锥划出来的,不是用刀,形成剔犀的一个雏形。这个雏形的专业术语叫〃锥毗〃。锥,就是纳鞋底子用的锥子。今天基本看不见纳鞋底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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