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传》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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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衮)王临川文集序云:
元丰之末,公既罢相,神宗相继殂落,群议既息, 事体亦安。元兴若能守而不变,循习日久,膏泽自润, 孰谓非继述之善也?乃毅然追怼,必欲尽罢熙丰之法, 公以瞑眩之药攻治之于先,司马公又以瞑眩之药溃乱 之于后,遂使国论屡摇,民心再扰。夷想当时言新法 不可罢者,当不止于范纯仁李清臣数子,特史氏排公 不已,不欲备存其说尔。不然,哲宗非汉献晋惠比也, 何杨畏一言,而章X即相,章X一来,而党人尽逐新 法复行哉?悲夫!始也群臣共为一党为抗君,终也君 子小人各自为党以求胜,纠纷决裂,费时失事,至于 易世,而犹不知止,从古以来,如是而不祸且败者, 有是理哉?公昔言于仁宗,谓晋武帝因循苟且,不为 子孙长远之谋,当时在位,亦皆偷合苟容,弃礼义捐法度,后果海内大扰,中国沦于夷狄者二百余年。又 谓可以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过此则恐有无及之悔。 由此观之,则靖康之祸,公已逆知其然,所以苦心戮 力,不畏艰难,不避谤议,而每事必为者,固公旦天 未阴雨绸缪牖户之心也。而古今议者,乃以靖康之祸 归于公,毋亦秦人枭参夷之习未亡乎? 陈氏章氏,固平昔崇拜荆公者也,其言或不免与 余同病,阿其所好。若王氏之诋荆公,盖无以异于俗 儒,而其论元兴之政也若此,彼尧舜宣仁而皋夔马吕 者,其可一省矣。且元兴诸人之可议者,犹不止此。 宋人王氏明清玉照新志云:(原书未见,据蔡氏荆公 年谱引。)
元兴党人,天下后世莫不推尊之。绍圣所定,止 三十二人,至蔡元长当国,凡背己者皆著焉,殆至二 百九人,然而祸根实基于元兴嫉恶太甚焉。吕汲公梁 况之刘器之,定王介甫亲党吕吉甫章子厚而下三十人, 蔡持正亲党安厚卿曾子宣而下十人。榜之朝堂,范淳 父上疏以为歼厥渠魁胁从罔治,范忠宣太息语同列曰: 吾辈将不免矣!后来时事既变,章子厚建元兴党,果 如忠宣之言,大抵皆出于士大夫报复,而卒使国家受 其咎悲夫!
章蔡之兴党狱,至今稍有识者,皆深恶而痛绝之。 夫章蔡之宜恶绝无论也,庸讵知肇造此孽者,不在章蔡,而在天下后世所推尊之元兴诸贤,苟非有玉照新 志偶为记述则四十人榜于朝堂之事,迄今无复知之者 矣。夫党籍榜与党籍碑则何以异,况泐碑颁诸天下, 乃崇宁间事,其在绍圣时, 亦不过榜之而已 。(《宋 史李清臣传》云:X既逐,诸臣并籍吕公著文彦博以 下三十人,将悉窜岭表,清臣曰:更先帝法度不为无 过,然皆累朝元老,若从X言必骇物听,帝曰:是岂 无中道耶?合揭榜朝堂置余人不问。)由此观之 ,则 作俑者实吕梁刘诸人,而章蔡乃尤而效之,其罪反得 从末减也。而党籍碑为万世唾骂之资,党籍榜则无人 齿及,岂有幸有不幸耶?亦史家赋之以幸不幸而已。
蔡确之既贬也,台谏犹论之不已,谏议大夫范祖 禹亦言确之罪恶,天下不容。执政将诛确,范纯仁王 存独以为不可,力争之。文彦博欲贬确岭峤,纯仁闻 之,谓吕大防曰:此路自乾兴以来,荆棘近七十年, 吾辈闻之,恐不自免。大防遂不敢言。越六日,竟窜 确于新州今广东肇庆府新兴县即岭峤也。)。纯仁又言 于太后曰:圣朝宜务宽厚,不可以语言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语,诛窜大臣。 今举动宜为将来法,此事甚不可开端也。不听,确遂 死于窜所。呜呼!此以视荆公执政时所以待异己者何 如?而荆公蒙峻刻之名,元兴诸贤,论者或犹咎其除 恶不尽,天下尚有是非乎哉!
陈氏汝锜又曰 :“杨中立当靖康之初,谓今日之 事,虽成于蔡京,实酿于安石。此语既倡,口实翩翩, 以熙宁为祸败靖康之始基,以安石为鼓舞蔡京之前茅, 其诬甚矣。今史牒具在,凡京所逢迎,如虚无是溺, 土木是崇,脂膏盘剥于下,而宫闱盘乐于上,蠹国害 民者非一政,然何者为熙宁之政?凡京所交结,如内 侍则童贯李彦梁师成,佞幸则冲勔父子,执政则王黼 白时中李邦彦辈,挑衅召乱非一人,然何者为熙宁之 人 ?'…'虽京弟卞馆甥介甫,而京不以卞故,受知介甫, 用事于熙宁元丰之间也,何与介甫事,而以为致有今 日之祸者王安石乎?推尊配享,特借此欺君盗宠之地, 而庶几弥缝其不肖之心耳。如篡汉为魏者,未尝不藉 口于舜禹之事;造作苻命弄孺子婴于股掌者,未尝不 以周公之居摄为解,岂可谓三让登坛,厉阶于让德稽首,而负于南面,乃教后世以称假皇帝成即真之谋哉?” 其言可谓隽快。窃尝论之,绍圣间章X用事,尚颇有 意于绍述荆公,犹未至于祸宋也。祸宋者实惟蔡京, 而蔡京之得跻显要,汲引之者谁乎?非荆公而温公也。 温公欲废募役法,复行差役,群僚颇以为难,京五日 而了之,温公赏其才,遂加委任。若援举主连坐之律, 则温公得毋亦有不得辞其咎者耶?夫温公亦贤者也, 吾固不敢学史家深文周内之技,以京之祸宋,府罪于 温公;独奈何山膏善骂者流,乃反以府罪于与京风马牛不相及之荆公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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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荆公之用人及交友
古今人之论荆公,其迳诋之为小人者,不必论矣, 即仰之为君子者,亦未尝不以好用小人为公之玷。然 则公果好用小人乎?公所用者果如史家所记述,无一 而非小人乎?则又请平心以察之。
吾尝极论荆公所以不得不用小人者,以当时君子 莫肯为之用,斯固然矣。抑考公之言尝曰:洪水之患, 不可留而俟人,而诸臣之才,惟鲧优于治水,故虽方 命圮族,而不能舍鲧。以此推之,则虽谓其好用小人 也亦宜。及其致政而归也,亦自言智不足以知人,而 险诐常出于交游之厚,则其为小人所累而颇自悔之, 当亦属于事实无可为讳者。夫小人非不有时而可用, 而能用之与否,则恒视乎用之之人。以纯粹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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