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传奇》第55章


冯郝接着试探道:“看来大王要留下惠施?”
楚怀王叹息道:“如果不留,别国将怎样看待寡人,怎样看待楚国?”
冯郝心里一沉,马上阻止道:“臣以为万万不可!大王请想,驱逐惠施的是张仪,与大王连横的也是张仪。如果留下惠施,岂不得罪了张仪,对我国不利?”
楚怀王急道:“那,怎么办?”
冯郝暗自松了一口气,正好顺水推舟地说道:“宋王非常赏识惠施,大王可曾听说过?”
楚怀王恍然大悟道:“爱卿是说——”
冯郝赶紧道:“大王圣明!如果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送回宋国,这样,既不得罪张仪,又有恩于惠施,读书人也不会轻视大王,岂不是一箭三雕?”
楚怀王赞赏道:“妙!”
楚怀王在心里庆幸请来了冯郝,要不然,岂不坏了大事?冯郝也暗暗嘘了一口气。各自怀着喜悦的心情告别而去。
这惠施本来冷瑟瑟的,见楚怀王一出门,赶紧爬上chuang,裹紧被子,好暖和暖和后好好地睡上一觉。哪知经这一惊一喜一凉,一下子怎么也睡不着!那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脑海里则如蜂拥水沸,眼前不时闪过一幅幅怪异的画面。那冯郝脸上的重重心事,那楚怀王衣襟上迅速闪过的黑手,以及楚怀王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哎!不知下一刻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厄运?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那地狱中的惨象,不知是梦是幻还是真。难道他也要堕入这阿鼻地狱?不然,平白无故地把他引进去干什么?他想,也许我真的该进。我这舌想也不亚于张仪,我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竟然狠心丢下父母,一去三十年,三十年啊!不知他们是怎样熬过?他们现在又是如何?想必无事,如果有事,怎么也会告诉为儿一声。就这么想着,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惠施心有余悸,惊问:“谁?”
门外轻声答道:“我,大王派来的!”
“哪个大王?”
“还有哪个大王?我们怀王嘛!”
惠施掀被下床,来不及点灯,就蹑手蹑脚地摸到门口,颤抖着拉开门闩,问道:“什么事?”
门外神秘地答道:“开门再说!”
门一开,袭着寒风,一个黑影就闪了进来,帮着把门关上,小声说道:“大王向来敬重先生,也同情先生现在的处境,本想留在楚国,只是担心魏国前来纠缠,对先生不利,因此叫本人早点送先生回自己的老家。”
这不是逐客令吗?惠施的心马上冰冷下来。手也似乎冻结在门闩上。哎!该来的终归是来了。想当初,我惠施到楚国,何等气派!如今一旦失势,竟连丧家狗都不如!他仿佛成了死灰枯木。他想回家,想跟父母团聚,可绝不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哎,管他呢?说不定还可以遇上庄周。
不知折腾了多久,惠施被那人连拖带拉给拽上了车。
秋风,细雨,落叶,一辆马车,带些钱币,遮得像密封的咸菜坛。仿佛压送秘密囚犯,准备暗地处决一般。就这样,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吱吱呀呀,摇摇晃晃,颠来簸去,把个本来已见阎王的惠施揉弄得棉条似的,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何来,不知何往,只觉得在云里雾里一般。
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庄周。前段时间,听公子牟说,公孙龙子对庄周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当时公子牟绘声绘色讲述的情景还如在目前:
公孙龙急匆匆地赶到我那里,双眉紧锁地说道:“先生,我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我惊奇地问道:“你公孙龙还有不解的事?”
公孙龙愁眉不展地说道“不是吗?我小时候就熟习古代圣王的主张,长大后又通晓了仁义的学说,能够把事物的异同合二为一,能够把一个事物坚硬的质地和洁白的颜色分离开来,能够把错的说成对的,能够使百家智士困惑不解,能够使善辩之士理屈词穷,我自认为是最通达的了。如今我听了庄子的言论,却茫然无措。不知道是我辩不过他呢,还是我的知识不如他?现在,我几乎没法开口了。不知你有什么法子?”
我凝视着他那焦急的样子,倚着几案,长叹一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没有听说井底之蛙吗?有一次,它沾沾自喜地对东海大鳖说道:‘你看,我多么快乐啊!我兴奋了,就跳跃到井口栏杆上,想休息时,就趴在井壁破残的石砖里。想放松时,就浮在水面晃晃荡荡,回过头来,看看水中的那些赤虫,、小蟹和蝌蚪,有谁能像我如此快乐?再说,我独占一潭清水,盘踞一井宝地,这也够称心如意的了。你怎么不常来井里与小弟共享清福呢?东海大鳖左脚还没有跨进浅井,右膝就已经被井口卡住了。尴尬地迟疑了一会后,才慢慢地把脚退出来,摇摇头对井中的青蛙说道:‘可爱的青蛙啊!你可知道大海?’青蛙圆鼓着眼睛,惊异地问道:‘什么大海?’大鳖笑道:‘大海呀,纵有千里,不足以形容它的广大;纵有千仞,不足以形容它的深沉。夏禹时,十年就有九年发大水,而海水不曾增多;商汤时,八年就有七年大旱,而海水不曾减少。时间再长,也看不出它的变化,雨量再多,也看不出它的增减。这就是大海最大的快乐。’浅井里的青蛙听了这一席话后,惊惶不安,茫然无措。况且,你公孙龙,才智不足以通晓是非,却想明白庄子的言论,这不像驱使蚊虫去背负泰山,驱使蚂蟥到黄河中去赛跑吗?这必定是不能胜任的。你看庄子的思想,下能俯极黄泉,上能登临苍天。纵贯南北,直达两极,畅通无阻;横穿东西,幽深玄妙,广阔无垠。你竟然用浅陋的方法去探寻它的玄妙,用论辩的言辞去探求它的真谛,这只不过是用竹管去窥视高远的苍天,用锥子去探测深厚的大地,你不觉得太渺小了吗?你还是快走吧!而且你没有听说那燕国寿陵的小子到赵国的邯郸去学习走路吗?没能学到赵国的本领,又丢掉了他原来的本领,最后只得爬着回去。现在你还不尽快离开我这里,必将忘掉你原来的本领,而且也必将失去你原有的学业。”公孙龙听了,张开大嘴合不拢,舌头高高的抬起,而不能放下,只得灰溜溜地逃走了。
引得我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公子牟的言谈笑貌里都洋溢着赞美之情。如能和庄周谈天论道,也算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忽然,车外隐隐传来响亮的歌唱:“船船船,多狂澜,风风雨雨几度翻。可怜溺水人,罹险仍抓船,梦魂瑟瑟恋彼岸。苦挣扎,强缱绻。转瞬卅年车轮转。不如且让空船去,任逍遥,欣欣然。”
这声音,这歌词好生耳熟,一下子提起了惠施的精神,他激动地将车帘扒开一条窄缝,往外看去:风已停,雨已住,天已亮。河边,石上,绿柳旁,微风中,两腿八叉地坐着一个船夫,披蓑戴笠,红光满面。身边一船,停在河边,倚柳傍日,随风荡漾。简直如诗如画,令人心旷神怡。待他的视线一转向远方,那心潮顿时就澎澎湃湃地激荡起来,霎时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河对岸不就是家乡吗?那坡,那池塘,那树木掩映的村庄,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记忆里。这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如果不是这场灾难,我今日哪能来到这里,又哪有希望回到老家?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拍着车轼,大声叫道:“停车,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惠施吃力地爬下车,拖着衰弱的身体,一步一颤,摇晃到河边。他缓缓地俯下身,双手在一块石头上抚mo着,轻轻地抚mo着,不由得一行热泪滚落到石头上,自语道:“这不是我当年爬上岸时的石头吗?”
再看看那船,似乎也跟以前一模一样。“转瞬卅年车轮转”,啊!整整三十年了!难道还是那船,那船夫?难道我这三十年真像车轮那么辗转,最后还是逃不过那个小小的轮圈?既然如此,又何必承受重负,久经颠簸,轧土撞石,折磨劳损呢?哎,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叶出于根,而入于根,本该庆幸,怎么反倒伤感起来呢?于是又摇晃着走向船夫,问道:“老兄,您在此摆渡多久了?”
那人望了望惠施,不经意道:“一会。”
惠施是聪明人,见船夫仙风圣骨,颇解其意,继续问道:“您可曾渡过一个到梁国去抢宰相的燕雀?”
“刚才渡过,转眼又回来了!”
“啊!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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