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领土争夺战》第223章


封常清哑然片刻,依旧喃喃道:“就这般算了?恐怕……”
“李天郎已遵天子之旨埋骨葱岭,我等何必自寻烦恼,还是想想怎么写奏疏向朝廷请罪吧。”高仙芝挥手不愿再谈,“以后的事,让以后的节度使君处置吧。”
封常清叹口气,悟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高仙芝前几日将赵陵在私邸灌醉,连哄带诈已经套出了李天郎消失的最后一幕。
李天郎白石岭击退大食追兵后,为万全计,又率部逐出六十余里,确信敌军已然远去后,方才折返。而此时,高仙芝已连夜领大军东归,白石岭上,骤然冷清,连个人影也看不见。疲惫的侧戎军残部实在走不动了,即在大军撤走的营盘驻扎下来。
“也他娘的太不仗义了。我等苦战未归,他们却溜之大吉!”有士卒实在忍不住,大声斥骂起来,“连顶帐篷都没留,真当我们死光了么!”
“每每凶险艰难之任,便交于我等,落好处的时候却是他辈争先,想来真令人齿冷!”连沉默寡言的白奉先都出声抱怨,“这倒罢了,咱也不稀罕劳什子钱财赏赐,流血送命总要赚个正眼吧,谁知……唉!”
“就是,咱李将军功劳那么大,你看不一样被人丢在后面?反正我等在高大将军那里,都是后娘养的!”杨进诺气愤地踢飞大队留下的篝火灰烬,“回回出生入死,为的什么!”
赵淳之喉头哆嗦几下,还是忍住了。奇怪,要是往日,听到这些怨言,李天郎一定会厉声制止,怎的此时……他望望在不远处靠石块闭目歇息的李天郎,他不会没有听见吧?
“好了,别说了,但求问心无愧吧!”赵淳之安抚群怨沸腾的士卒们说,“比起葬身沙海的弟兄,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老天爷他奶奶的不是东西,偏要跟我们作对,要不我们肯定会高歌凯旋!”赵陵咬牙道,“哼,这下定会有人窃笑,说不定还会迁怒李将军!”
“是啊,这次回去,不知道将军会受怎样的处罚!”白奉先说,“等着看将军倒霉的人多着呢!”
赵淳之叹口气,确实,战败之后,必有人要充当替罪羊,以李天郎的处境,他当这个角色的可能很大,谁叫他和反叛的葛逻禄人关系密切,甚至身边的亲随都是其族人 ?'…'谁叫他奔赴沙海,葬送了实力?谁叫他礼待对手,授人口实?谁叫他威名远播,功高震主?谁叫他是……忤逆之后?赵淳之越想越惊惧,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糊涂,这就是英雄落寞的下场么?李天郎会落得这样的结果么?
“好啦,杨进诺,你把这柴禾和酒给将军送去,千万别提这些,唉,李将军心里恐怕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难受,让他先宽宽心吧。”赵陵心痛地看看身心俱疲的李天郎,“乌古斯要是在就好了!大家都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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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时黯然,纷纷低头散开,不一会儿,人群中传出压抑的啜泣声。
李天郎正在慢慢地脱卸铠甲,受伤的右手妨碍了他的动作,左手去解束甲绊到底有些别扭。平日,他只要耸耸肩膀,阿史摩乌古斯就会利落地为他办好一切。忠诚淳厚的阿史摩乌古斯,掌旗奔驰的马锏,跃马扬刀的马麟,耿直豪爽的仆固萨尔,一心复国的玛纳朵矢兄弟……还有千千万万为国奋战,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大唐男儿!如今都已成为异乡孤魂,他们熟悉的面孔在李天郎眼前一一浮现,在他心里刻下一刀又一刀,几乎使他痛得呻吟起来。
杨进诺放下手里的杂物,急急忙忙伸手帮李天郎卸甲。铠甲上不仅布满累累利器创痕,还沾满了血污,有些地方已经和皮衬牢牢粘连,甚至最里面的布衫,都和身体板结在了一起。天哪,那么多的伤口,有些地方旧伤新伤交结在一起,简直是找不到完整的肌肤!杨进诺眼眶发热,他用牙咬开金创药葫芦的塞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扯开那些与伤口淤结在一起的衣衫,一边往伤口上撒药。甲片一件件地卸了下来,李天郎像褪去背壳的蜗牛,软软地瘫坐在火堆边,轻微的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杨进诺将毡毯盖在他身上,转身流下了眼泪,要是没人,他一定会大哭一场。
抖抖嗦嗦的篝火忽明忽暗,烤在火上的馕透出诱人的金黄光泽,蜂蜜和牛奶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被饥饿和疲劳折磨一天的战士们围坐在火堆边,默默地分享着勉强果腹的食物。李天郎接过赵淳之递来的半块馕,勉强笑笑,撕下一点细细咀嚼起来。这是阿米丽雅出征时给他亲手做的,因为舍不得,一直没怎么吃,现在却成了所有侧戎军幸存者的救命粮。
看着沉默的李天郎,赵淳之和赵陵也不知说什么好,三个死里逃生的将领呆坐在火堆边,各自心不在焉地嚼着食物。
“死了那么多弟兄,你们觉得我还能当你们的将军么?”李天郎突然出声,“那些生死与共的大唐男儿,可都是某亲手送进阎王殿的。”
“将军哪里话来?此乃天意,怎怪得将军!”赵陵道,“将军灭敌之能,为我钦佩;将军陷阵之勇,为我楷模;将军为国之忠,为我敬仰;能随将军征战沙场,乃我赵陵生平之荣幸……”
“不光赵校尉,某也如此,不仅我等二人,想必全军将士,无论死活,皆是如此!”赵淳之接着说,“将军也曾尝败绩,世间更无常胜将军,怛罗斯战败,也非将军一人之力可挽,将军不必太自责!”
李天郎摇摇头,“淳之,我并不如你心目中的英雄,也非能承此重任之人!吾非战败而气馁,而是深感宿命之不可违啊!”
赵淳之一愣,李天郎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什么。“大元说得好,”提到马大元,李天郎语气一落,如今这位老卒的两个儿子都死在军中了,死得一个比一个惨,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大元说得好啊,护卫大唐既为护己之土!护卫天子既为护己之家!但若大唐护无可护,天子毋庸你护,你便若何?”
众人默然。
令侧戎精兵葬身沙海的龙风,似乎是老天爷在严厉警告李天郎不屈埋骨葱岭的宿命。身心俱瘁的李天郎感到自己完全被抛弃,全然不可与天抗争。
哀莫大于心死。他不想抗争了,老天既然已经安排,那就按自己注定的宿命走下去吧。不过李天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甚至连随波逐流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
第十六章 再见了,大唐!
过河拆桥
当劫后余生的四千安西败军到达疏勒时,怛罗斯惨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域。无论胡商还是汉民,都被这场令安西精锐尽失的败仗深深震撼。对他们每个人来说,如擎天巨柱般的大唐居然也会被击败,而且会败得如此之惨,实在是不可思议。
精疲力竭的高仙芝,未等在疏勒军府里睡个觉,便被边令诚搅得心力交瘁。这个死宦官在征战时安居疏勒观战,此时却急不可耐地跳将出来,摆出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质问高仙芝“何以报天子”,全然不记得平日里得了多少好处。程千里、毕思琛等也趁火打劫,不仅早就拟好了党伐的奏疏,还伙同不少失势的安西旧臣和民间士绅,一起发难,要求严惩战败者,以上复天子之重托,下偿将士之亡魂。虽未明言,但矛头直指高仙芝。而背负战败之耻的高仙芝,饶有百舌,也难辩一言,只得闭门不出,以避抨击。一时间,安西诸将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边令诚之意,是找一个替罪羊罢了,绝非有意针对将军,”封常清在高仙芝面前依旧坐得笔直,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要知道,他可是刚从数百里外的龟兹星夜赶来的。“怛罗斯战败,且不论其他,边中使敢说他无半点过失?将军统军安西,边中使可谓力荐,如此种种,朝廷若要追究,他作为安西监军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高仙芝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哼了一声,举起酒杯示意封常清继续往下说。
“正如长安街头无赖小儿言,如今将军与边中使正如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得谁!监军不过色厉内荏,力求自己摆脱干系而已,与程千里、毕思琛等趋炎附势之徒不可混为一谈。”封常清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慢,语调也很平缓,但在赵淳之听来,却犹如一把把冰冷的钢刀,从容不迫地插进自己内心深处。和封常清一样,他也是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疏勒,不过他是奉李天郎之命回来向高仙芝禀报军情的,同时索要侧戎军急需的马匹粮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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