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第20章


明空并不接话,站起身便要走。
荣国夫人喊住她,她四肢艰难轻易下不了床,可她的声音直追上去,缠住明空的脚步苦苦哀求道:“辰郎辰郎,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没用,没能帮到你,我不知道你心里捱着那么多苦。”
明空背对着母亲,静默良久,道:“我有时候爱你,有时候恨你。”
荣国夫人听了不由得啜泣。
明空终究还是答应:“我会赐敏之武姓,让他承父亲勋爵。”
传旨之人在长安城中兜转了数日,才从平康坊的秦楼楚馆内找到了武敏之,敏之扬起圣旨给一众狐朋狗友看,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就姓了武了?”众人见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了国公,更是巴结,一时场面上进酒不断。敏之喝了一轮又一轮,周围的人都醉倒了,唯他越喝越清醒。外祖母和他说过,要他从此安生,别再荒唐。当时他笑着答应,可转身就带着金银离了家,再没回过荣国府。
荣国夫人病亡之后,敏之更是没了拘束,日夜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明空拨出私款想为亡母做场佛事,可她因政事繁多无暇亲顾,只能安排乘月前去,算是替自己尽孝。
那日又忙到子时回殿,见殿中宫人跪了一地。雪衣惶恐地叫了声皇后,明空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跪在另一旁的两人,分别是公主的贴身婢女与专门服侍公主沐浴的婆婆,今是佛事结束乘月回宫的日子,明空问道:“乘月一回来就淘气了?”
雪衣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轻声道:“今日婢子去接公主回宫,按例让阿婆伺候洗浴,正洗着,听公主喊,说她□□痛,婢子上前去瞧了,发现公主的□□都红肿着,还隐约见着了血迹。”
明空怔怔站了半响,突然什么都明白过来,暴怒道:“谁干的!”
雪衣哆哆嗦嗦道:“打听过了,应该就是在宫外的这几日里武敏之干的。”
明空听罢匆匆往殿外跑,外头天昏地暗,她要去杀人。
雪衣赶紧跑到皇后面前跪下,不停磕头,明空不顾阻拦,一脚将她踢开。情急之中雪衣只好搂住皇后的腿,哭道:“皇后冷静哪,这事若闹出去了,乘月将来可怎么办?”
听到乘月两字明空才转过身来,她缓缓抬头望了会天。雪衣伏在地上,只见皇后垂着的一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点一点绷起。
突然明空甩开雪衣,径直往殿中去,走到公主的贴身侍婢前停下,那婢女早吓得魂不附体,高盘的发髻窣窣抖着,明空冷漠看着,猛地从那髻子上拔下根银簪直□□婢女的脖颈,鲜血刹那间滚滚流出。
宫监见状赶忙上前,一个捂住婢女的哀嚎,一个抬起她的腿,将那半死之人移出殿外。
明空扬起手让雪衣为她擦净指尖上的血迹,一边冷冷道:“那畜生,先放两日。”
没多久,武敏之便被御史以诸多罪名弹劾。皇后下令剥夺敏之武姓,并将其流放雷州。他最终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第二十四章
咸亨元年,宰相许敬宗退休养老,李治病疾未愈,明空独自撑着朝政,深觉疲乏。
她召来太子李弘,言语间望他多参与政务,然李弘却说:“我讨厌政治,政治从来都是恶人的事。”
明空听了不禁一愣,李弘又道:“母亲您从前温柔和善,可自您垂帘听政后一切都变了。贺兰表姐之死是否就因您对姨母的恨意始终未消?就像您因厌恨萧淑妃而苛待她留下的两位公主一样。”
明空的神色不由得冷下来,声音平缓却低沉道:“那两位公主常年不出深宫,我是真心给忘了。至于贺兰翩若,她是被武家兄弟毒死的。”
李弘不忍道:“那么贺兰表兄呢?他死于流放途中,旁人都道他是得罪了皇后,因此无人敢去收尸,只能暴于荒野。我闻讯赶到时,遗体早被野兽叼去。最后,最后,我只能给他招魂立碑!”
明空恨恨笑了起来:“还好那獠的尸首已入了兽腹,不然恐怕会吓着太子殿下,因为,那贺兰敏之是被□□致死的,死状非常下贱。”
李弘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他高贵的心灵接受不了这般肮脏与残忍的事实,震惊之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出了殿堂,步子先是慌乱无力,慢慢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仿佛是在逃离一场噩梦。
明空在殿中兀自呆坐了会,李弘离去的脚步声像是踏在她的心口,震得她身体一阵无措的痛。他是这世间最圣洁的皇子,这样的圣洁是他母亲用阴狠换来的,她为他屠尽一切敌人扫尽一切险阻,只为让他在平和无忧的环境下长大。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直到今天。
次日朝堂,明空少有的神情涣散,她一边听大臣述政一边透过珠帘细看李弘,他原本羸弱的身体今日看着尤其消瘦,她怜惜地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数着想象中的脚步。他们之间已然隔了太远。
时天下大旱,朝廷赈灾不竭,然民心始终萎靡,有大臣斗胆道:“民间有传,此次旱灾全因皇后霸权颠倒了天地之阴阳,阴阳不正,故致人间不宁。”
明空神色如常,只是望着李弘,“那我就辞退后位。”
话语一出,大臣们都惊了,明空道:“数年前,我曾命人在洛阳修了座庙,如今正好机缘已到,余生是该去那里安度。我想过了,待圣上身子好转,我就正式辞去后位,动身前往洛阳。”她无视大臣们的进言,起身退朝。可到底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眼李弘,李弘一直没有抬头,他与母亲是彻底生分了。
李治在病榻上收下了皇后的辞书,并无多言,只道数月后的洛阳之行,他亦会同去。 
雪衣奉皇后之命,近日一直在太子身边照看。
暮晚,宫人送来汤药,雪衣端到案前,请太子趁热服用。李弘置若罔闻,只顾埋头编书。
雪衣无奈,忧心忡忡退到一边。她记得半个月前御医就说过,太子的病症已有了加重的迹象。可李弘却对此不放心上,还借着事务繁忙为由,拒了御医往后的求见。
雪衣思量了下,方道:“殿下,婢子听说,皇后前日已给义阳、宣城两公主指婚,择的驸马都是前程无量的才俊。”
火光下,李弘执笔的手一顿。
雪衣再道:“时辰不早了,望殿下服了药早些休息。”
李弘停下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雪衣,“雪衣娘,你说这世间,到底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婢子愚钝,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李弘笑笑,起身摆弄烛火。雪衣上前帮忙,李弘摆摆手,雪衣是看着他长大的,在他心中她亦是长辈。他把烛火挑亮,重新坐回案前,道:“你去休息,剩下的活让那些小的来就行了。”见雪衣不肯离去,又道:“我过会就歇了。”
雪衣道:“殿下一定记得服药。”
李弘随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复又回到案前的书卷堆中。雪衣知他想独处,不便再劝,只好退下。
待雪衣离去,李弘才让久绷着的身体瘫倒到榻上,心脏绞痛得近乎晕厥,他望着身边摇曳的烛火,心中一片茫茫的黑。那碗药他最终并没喝,悄悄倒在了花盆里。
这世间于他,早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暮春时分,二圣携太子巡幸东都洛阳。
对于洛阳,李弘总是记忆美好,童年最无忧的时光大多发生在此地。可如今,这丰美的一段年华到底是不可挽回地去了,他屏退众人,茫茫然想去看一眼他的幼时。
合璧宫中有一处偏殿,是他童年常来之处,殿中装着节宴后撤下的大堆饰物,红亮的绮罗,漆金的灯树,还有跳百戏时用的野兽面具,每一样都安稳地睡着。他放任身子倒在地上,深觉久违的轻松。
卧睡在冰冷的大理石面,突然就想起小时候,那会他大概只有两三岁,母亲还不是皇后,他也不是太子,母子两寄居在王皇后的屋檐下。平日里,他与哥哥李忠还有几个宫人玩捉迷藏,他躲的地方总不被人找到,又或许是大家都故意不去找。最后都是母亲找到的他,母亲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他睡得迷糊,却知道在母亲的怀中笑。
母亲当年说的,后来都做到了,她其实真的是为了他。
前来清扫宫殿的宫人发现了昏迷的太子,忙他搬去绮云殿,御医急急赶到,审完脉象,跪地无措,太子已然不行了。明空守在殿外,御医出来说,太子想见皇后。
明空进去,李弘已没有说话的力气,他做着口型,喊娘。明空上前,李弘在她掌心缓缓划出几字,明空握紧手心,失声痛哭。
李治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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