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琼》第41章


令沛宁看得眼睛发酸,靠到椅上,北京还有他……
记得那日,在京郊别墅的那日,她比他早起,看着他安详睡在她身侧,一头柔软的卷发,在阳光下如同金帛,她小心翼翼抚过他的发,贪心的手,细细划过他的眉梢,眼角,清晰的五官,淡而弯的眉毛,挺括的鼻梁,深陷的眼窝,后来他醒了,来抓她的手,笑涡骤绽。她再躲不开,一把被他抱进怀里。其实,她何尝躲开过?只要他设计她,哪怕知道是陷阱,依然一头栽进去。她怕躲开了,人生里就再没有与他的纠葛了。她的人生本来就只有那样几年时光,怎么经得起任何的浪掷蹉跎?她的爱情,像一块琼玉,剔透,晶莹,可她撅断了,只为了让那裂口能永远刮在他胸口。
她终于把这场戏导完了。飞机的滑翔开始加快。
令沛宁从包里掏出一只原子笔,她打开记事本,捏着笔,轻舞飞扬,在白纸上浅挑轻划,原本,这封信应该两年后写,可是她怕来不及,她怕到那时自己已经无法写字。
她原本写了很长三页,自己看完后又撕了,重新写,铁钩银划,终于,只一页,整整齐齐折进信封。白纸透润,她看着他的名字在白色信封上被水渍化开,她人像一下被抽空了力量,瘫软在座位上。
坚强了那么久,这一刻却再无法坚持。飞机已经在遥远的天空里,北京已经离她很远了,邵予默已经不在她今后的生命里了……
她想起那日在去上海的高铁上,邵予默萧瑟的侧影从黑暗里渐渐清晰,他说:“我还真有点怕。”她的心蜷作一团,她也怕,比他更怕,怕从此天各一方。所以,她横下心,不如在他胸口刻骨铭心刺上一口,让那疤痕永不愈合。
她总记得那莺飞草长的季节,他和她在教室前后对坐,阳光如水轻洒进来。他握着笔,修长的手指在焦黄的试卷上来回窜梭,轻舞飞扬的数字,深浅有度的线条从笔下绽出,她侧身趴伏桌缘,轻轻压着试卷一余,时不时眺眼看他。他边写边说:“这里就变成了等边三角形,这里应该是直角……”,蓝衬衣前微微松开的领口里透出白华。她看他的时候,总会遇上他的目光,仿佛深海拢聚,他冲她笑,那笑容让她潮湿的世界变得阳光,从此她贪恋这笑容,并带着沾沾自喜,心里清楚,那是他全世界只会对她一人绽放的笑。可这笑,她再也看不到了。她看着自己两只手又在眼前颤抖,两滴晶莹泪珠烫到手背,然后又是两颗,然后是无数颗……她伏到到前座上,再控制不住,大量的泪涌出来。
飞机上是没有昼夜的,她手表停留在北京时间2点半,不知道是凌晨还是下午,她慢慢入梦,拂晓晨光降临的课堂,有同学诵读声,清晰又遥远:“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她走出教室,浮光里依稀是那个一身蓝衫的少年,衣角带着风猎猎飘动,吹出他清癯瘦长,他站在空寂的走廊,那光也是瓷蓝的,空气里弥散春来五月的栀子花香,他荡着笑,脸颊上露出深深的酒窝:“沛宁,我的早饭呢?”她笑了,躺在飞机靠座上,闭着眼,轻轻绽放微笑。
尾声
光阴荏苒,春秋两度,北京又迎来酷暑时节。
秋雨湖绫大厦外,一位俏丽青春的少女抵着灼日,核对眼前这一栋巍峨壮观的大厦门牌号和手机里的信息:秋雨湖绫。嗯,没错,就是这里了。
“您好,我找邵予默先生。”江蔚苒走到前台。
“请问您有预约吗?”例行公事的回答。江蔚苒微一撇嘴,从包里取出一封个信封,晃到兢兢业业的前台面前,“我是受人之托,来拜会邵先生的。”
Linda一瞟见白色信封上公整俊丽的字迹,不由心下一骇,仔细再阅,墨痕楚楚:
邵予默台鉴
无容置疑,绝对就是她前老板的字迹不会有错。再抬头去看,女子明华灿美,总觉得她面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
邵予默的会议开了很久,精疲力竭地出来,大伏天气,他却是有些感冒低烧。Linda急火流星上去:“邵总,有位小姐在办公室等您。”遭遇邵予默一脸错愕与困惑,她立即补充:“她是受令小姐之托来的。”果然,邵予默疲惫的脸上骤然一紧。
江蔚苒在他办公室里等了很久。当邵予默由秘书领着,开门进来的一瞬,他遽然震骇!暮华里那女子不过二十四、五的年华,高窕秀美,浅麦色的肌肤,一头亚麻鬈发,黑瞳盛耀,她没有微笑,可是邵予默知道,如果她笑时,右边腮旁会落隐落现一个甜美梨窝。
邵予默深深吸气,不敢开口,更不敢眨眼,生怕这景象会随时逃走。怎能叫他不震撼,那简直是他母亲……
江蔚苒也在打量他,和自己一样的卷发,和自己一样的眼睛鼻子。她心里颤曳,几乎无法呼吸,几乎是冲上去的,眼睛里泪花,两个人都在怔骇里,肖似的五官已经说明一切,她立在他面前,明明知道,却依然启用疑惑句:“请问您是邵予默吗?”
“是!”
“您好,我是江蔚苒,这是我的出生证明。”她急急掏着包,其实没必要,什么都不必要,可是她太紧张,挎包拉链拉了好久,仿佛故意作对,怎么也拉不开,挣扎半天。“我来帮你罢!”邵予默双手摁倒她手上,小心仔细,嗤一声将包缓缓拉开,而他手背上却被滚烫的泪珠打湿。江蔚苒不敢抬头,她呜咽着翻开出生证:“上面写着,我父亲叫高善清,母亲叫方沁颐,我出生于……”她还没读完,已经被一只强健的臂弯牢牢拽进怀里。“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不要说了……”他温柔贴着她耳朵。
“哥……”江蔚苒深深裹紧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那样裂人心魄。
兄妹俩在一场相拥相认后,终于平静下来。邵予默让Linda倒了水,看着江蔚苒喝着茶,疑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蔚苒道:“是一位叫令沛宁的小姐打电话给我,并让她的秘书带我去了次西雅图。把这些资料交给我,让我到这个地址来找您。”
令沛宁的名字让邵予默浑身血液沸腾,他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西雅图哪里?她现在在哪儿?”邵予默突然拽住江蔚苒,她被他激烈的反应骇到。邵予默也自知自己反应过度,马上松开手,转换了语气:“你见过令沛宁?”
“嗯。”她点头,回身从包里拿出那封信,“这是令小姐让我给您的。”
的确是她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愀然发芽,磨痕融化,邵予默捏着信走到桌前,取了裁信刀。背对江蔚苒,拆了信,里面是一张薄笺,还带着划线,边缘层次不齐,一看便是从一本笔记本里撕下的一页。邵予默只过了一眼,手竟然微颤抖起来。
予默:
很多人喜欢用“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如何如何”作为开场白,如果非要套用这个陈词滥调,那么当你读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找到你的妹妹江蔚苒小姐了。我是通过简丝数米集团简元恩小姐的帮助找到她的。江小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吃了不少苦,幸而五岁那年通过Oliver Twist Foundation被好心人收养,也算灵堂在天有灵。希望你喜欢我给你的这份礼物。
你曾经说,如果我们某日兵戎相见,让我一定不要心慈手软。我一直记得,所以我要夺就要夺取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在机场碰到叶延晞,他说我们俩是一对“变态”。我笑了,其实我们俩更像一对“傻瓜”,永远在欺骗对方。
你常说我撒谎,没错,我其实一直在骗你。
我骗你说,施可旎带着你的钱远走高飞了。其实她没有。她确实想小小报复一下,只是短期将资金转走。那日去简丝数米元旦晚会,她虽然爽约,却依然担心你,所以当看到你愤懑驱车离开,她求李放开车跟在你后面。不知该说你命不该绝,还是爱情力量的伟大,你居然真的当晚出了车祸,幸而她第一时间喊了救护车,才保你一命。
如今,就像我跟她协议号的一样,她已经将那十亿资金全部转回I…proud。
如果要说这场戏唯一的意料之外,恐怕是向书娪的出现。我原打算让你在失掉江山后能离开这个圈子,静心享受两年正常人的人生,再将回师憾敌的本钱转回。可你看,哪怕没有施可旎,却还有个向书娪。你的生命里总不乏出现奇迹。向书娪对你是真心实意,你向我求婚的那枚戒指,我始终无缘戴上,或许也是因为我不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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