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琼》第40章


沛宁顿了下,故意不看他:“我父亲已经不在,守着这个秘密又有什么用?并且,我也要走了!”
邵予默有些不明白。沛宁落睫在窗外融融的暖光,她笑道:“这是我准备要告诉你的好消息。”
“什么?”有种凄凉涌上来,涌上来。
“我要移民去美国了,明天的飞机,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邵予默像瞬间得了失语症,甚至无法向自己解释刚才从她嘴里得到的信息,只能仓皇不解直勾勾看着她,不想漏过任何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两个人就这样静滞着、凝立着,隔着空气里被消毒的颗颗尘埃,隔着爱恨情仇。
护士推了门进来,大包小包的点滴液,望着信息洪亮大声:“邵予默对吗?”
他目光陷在她脸上,依旧困惑不解地凝睇她。
“邵予默,请问您是不是邵予默?”护士再次高喊。
东升的厉光晒到他脸上,他脑袋混沌一片,他听到护士的声音,只是无法将那些文字输入脑袋。
“邵……”没等护士第三次不耐烦的发难,令沛宁已经站起来,背过身回答护士:“是他!他是……邵予默。”她鼻吸了一下,费了点力气念出他名字。
“那好歹应一声哪,我在这儿喊半天了!”胖胖的护士不无埋怨数落,疾步过去给邵予默换点滴。沛宁没走,只是呆呆站在一狭光影里看着护士拔下针头,娴熟刺入另一个药袋。寂静里,只有点滴的声音,看着护士娴熟完成一切,推着车走了。
“我父亲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邵予默,我和你的仇,也已经两清了。”她看着点滴管,平静地说。
“向匡怎么办?他和你一起去吗?”他终于找到他可以问的问题。
令沛宁像听了一个笑话,“予默,他对我的爱情过去了!你以为他那样富甲一方的人会在一个女人身上逗留一辈子?不过图个新鲜,捎你搭段路,聊一段风景,然后放下你,继续觅春。” 她看到外面艳阳冉冉,今天是大年初一,果然是晴天。
“我走了!你保重!”只是六个字,是她对他最后的六个字,是今生她对他说得最后六个字。他这辈子做任何事情都雷厉风行,样样都先拔头筹,只这一次,他迟缓了,他呆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坐在惶恐里,隔了很久,他警觉这竟是诀别,他想起自己还有话没对她说呢!他还有,他要说!
“你不能走!”他惊叫起来!霍然从床上跳起来,艰难撕开手背胶纸,拔了针,拐着腿,气咻咻追到窗口,他摔了两次,一路上乒哩乓啷打碎许多,好不容易才支撑着能在窗口好好站着,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和心跳,风掀得窗帘起起伏伏,窗户外是绿色一片,白衣服的病人,还有昨晚留下的红色炮竹满地,他像是看见她了,又像是没看见,因为他记不得她穿什么衣服。他额头贴在玻璃上,恍恍惚惚的,然后眼前一片雾白,他像在一首船上,视线也是晃悠悠的,可他终究没看到,只听到砰一声巨响,后来他知道那是他晕过去,倒在地上的声音。
所以他只记得她给他最后的三个字:“我走了!”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连头也不回就走了!
后来,他发起烧来,他在床上喊:令沛宁,你给我回来!我们的仇还没完呢!我们今生今世的仇还没了结呢!你回来!我们再斗!等他高烧退去,令沛宁已经不在这座城市,杳如黄鹤。
第二十七章
首都国际机场
令沛宁坐在候机室,看着窗外拂晓的天际,还沉在灰茫茫一片里,机场空旷渺然。
一个俊雅男子踱步近走,递了一只盛了半满的纸杯过去。
“谢谢!”沛宁掌心在纸杯下暖起来。
“考虑清楚了?”叶延晞在他身侧坐下。他要去新加坡,不期然在机场相遇。
她点头,焦距又落到白皑皑一片的窗外:“以后,请多去看看我爷爷。”
“我会的!”他向她承诺,顿了下,关切道:“你一个人去西雅图,那里又没有照应,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放心吧!别帮我当小女生了,我能应付得来的。李放办完手续就也会过去。”
“你倒得了个好助手!对你这样忠心耿耿。”
令沛宁笑:“这世上哪儿有没条件的忠心?我把我在秋雨湖绫的股份全部给他了。”
叶延晞微愕,唏嘘:“断得真够绝的!是真打算这辈子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她心想,也就跟着说了出来。
京城无新事,叶延晞对于她和邵予默的事也早有耳闻,他喝了口水,有些痛惋:“你这样做,邵予默会恨你一辈子。”
沛宁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深海,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能提,一提,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你知道吗?我听说人类最难忘怀的感情是恨。”她看他一眼,眼睛里不知道是笑意还是眼泪:“他要能恨我一辈子,倒也好!”
叶延晞深深叹一口气,似乎要把胸臆里的不快都吐出来,咬着牙道:“你们俩真是一对变态。”
沛宁莞尔:“我知道……”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争取和他在一起呢?”叶延晞问了很多人都会问的话:“你们俩这么多年,我们都看累了,从小就已经郎情妾意,初中的时候,没有人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你们俩就一个演,一个装。别人都懒得拆穿,你们就永远这样下去。小时候不过是玩玩闹闹,可现在都不是玩的年纪了,一不留神就把身家财产名誉都玩进去。沛宁,他若爱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幸福?”
沛宁静静听着,每个字都击打心坎。是啊,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幸福呢?和一个自己爱的男人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就把一生过了?她也想,可是她不能。
令沛宁低眸看向纸杯里的水,颠簸微震,一圈圈涟漪把她的倒影打碎,原是她两只手在膝上不受控制颤抖,沛宁期期艾艾道:“你知道亨廷顿舞蹈症吗?”
叶延晞咽声不语。
令沛宁凄凉一笑,继续解释:“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患者初期表现为精细动作协调不能,轻微的不自主运动,就像跳舞一样。渐渐会运动异常,智能衰退和精神异常。最终将变得不能说话、走路、吞咽;直至死亡。我妈妈就是患这病去世的。我亲眼目睹她如何痛苦走完这一生。”
她抬头,眼里盈光:“是家族遗传病……”
叶延晞静默了很久,他知道她母亲是患此病死的。他听他爷爷说过,当初他反对令如松娶钱舒瑜,可是他一意孤行,为了爱情。钱柏渝是35岁患病,而此病只会一代比一代发病更早,一代比一代病情严重。叶裕棠每次提起沛宁总不免的哀叹担忧。他觉得都是自己作的孽报到子孙身上,所以总是叮嘱叶延晞有空就好好照顾这个遗留在外的明珠。他也咨询过雷元元,此病的遗传几率是50%,她仍有一半的机会健康。
“沛宁,你……”
“阳性……”她几乎已经晓得他要问什么。
叶延晞怔在噩耗里,沛宁却拍拍他肩膀:“没什么,生老病死不过人生常态。我依旧觉得自己已经值了,我的人生比我母亲丰富太多。这个圈子的恩怨厮杀我已经腻了,现在,我要去闲云野鹤了。你不祝福我吗?”
“从北京到西雅图的DL634航班开始登机……”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响彻机场。
沛宁起身,拿起外套,摸出登机牌,他亦站起来,两个人相拥道别:“我先走了,再见!哥。”她头一次喊他哥。叶延晞骤然心痛,眼里流出温暖的忧伤:“再见!”
行李箱的轮子在莹亮可鉴的大理石上滚动。她拖着箱子,最后一次走在首都国际机场。
“沛宁!”叶延晞忽然喊住她,她回头,两人凝伫在荒凉浮冰的冬色里,他越过人群,与她对视,“保重!”最后,只化作两个字,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有其他,却已经够了。
她莞尔:“你也是!”捩身潇洒离开。
没多久,叶延晞的航班也开始登机,他走向另一个方向。机场就像人生,不停的相逢和道别。
飞机上,沛宁靠窗而坐,外面晨曦已降,金光万丈,飞机在空无的跑到上绕圈,沛宁贴着窗,最后一眼看这座城市。
北京有故宫皇城,有她住在这里三十年的回忆,有她的秋雨湖绫,有她的家,有她熟悉的春夏秋冬。西雅图呢?西雅图没有不眠夜,没有Tom hanks,没有Frank,也没有McDreamy,只有未知……
令沛宁看得眼睛发酸,靠到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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