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第02部黑暗中漫舞》第3章


向哪里,而且很可能更害怕通往那个质变点的痛苦过程,所以自己亲手选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可是我们呢?我们完全不同。对于我们而言,死神几乎是以一种诱惑者的姿态出现的。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努力,你可以想到的任何理由,诸如某一件小事的刺激,或者一阵情绪的突然干扰,比如悲愤、厌倦这些很寻常的情绪……甚至任何一点多余的幽默感或好奇心都会促使这种诱惑突然来袭。看到危险了吗?诱因可能多么细小,而解脱却又多么轻易,这两者加在一起会构成多么大的危险啊!
“真的,当世上所有的体验、感受、经历、享乐都丧失新鲜感的时候,就只有死亡是我们唯一没有体会过的。几百年来的任何一个白昼,我们群落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心血来潮,突然想尝一尝阳光炙烤的滋味。那会是一种怎样销魂的感觉呢?那火烧火燎的舌头在全身舔过的快感是不是胜过任何一个情人?致命的烈焰没顶焚烧,彻底毁灭骤然来临,一瞬间灰飞烟灭,好似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知道吗?我们做强者做得太久了,久到我们甚至开始厌倦了,无灾无病,强壮有力,充当自然界食物链的最高一环,无情猎杀、掠夺我们看上的任何东西,包括生命。人需要一点东西可以景仰敬畏,我们潜意识里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外部力量清楚地提醒我们的傲慢已经突破边界,让我们领略自己的局限性,使我们这些自高自大已经忘却天高地厚的吸血鬼重新认识到自己也不过是宇宙的渺小子民,并非像自认的那样凌驾万物,是宇宙的代主宰和伪上帝,从而恢复对世界最初的那点敬意……
“回到我们的假设:几百年来的任何一个白昼,我们群落中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可能在百无聊赖或者心血来潮的驱使下有那么一点头脑发热。当然也很有可能仅仅因为食物有一点不怎么消化,那股偏酸的血液使他的胃部有一点不适……总之,他可能突然产生了一丝轻微的空泛的感觉,觉得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意思。反思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人生怎么禁得起反问和推敲呢?自省就更危险了,那个吸血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深沉地潜入过自己的内心了,突如其来的些微的厌世情绪如同毒素一般入侵,搅得他有一些不安……
“这时候,如果他头脑继续发热到还没有想明白就贸然采取行动的话——这也不过重复了他每日猎食时的一种习惯而已,他只消多走几步,踱出门口,在阳光底下微微叹口气——只一个瞬间,他就完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了,只留下一小撮谁也不会注意的灰烟而已。人在生活体验中深知刀刃刺骨的剧痛,知道服毒、上吊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不像我们,缺乏对阳光的任何实在体验。对它的恐惧只是一种抽象的认知和了解,而非亲身感受,根本没有切肤之痛。而去亲身实践一下的举动却又是如此轻易,浑不费力,以致这种危险的可怕念头常常却以毫不可怕、相反甚至有一点可笑的形式从我们心湖的底部突然冒出气泡来悄悄诱惑我们。这种荒诞不经的念头或者很容易排遣,一转念就忘到九霄云外,但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几百年的每一天、每一个转念间,这一点几乎不存在的危险元素都可能突变成致命的癌细胞。总有一次,我们没有气力拒绝那海妖塞壬轻柔的曼妙歌声,一念之间把自己彻底葬送,就此踏上了不归路……”
几年的游历过后,黛丝特和库伊的感情更加亲厚了。这一年黛丝特生日,她在心中默默许愿道:我希望我可以逆转辰光,伴他自降生直到现在,如果这不可能,我希望可以做一天的他,从而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感觉、每一个曲折的思想,我将亲眼看到他思想的点点火花如何形成,在他心中升腾降落;我希望可以像他一样无限开拓心灵的疆界,扩大头脑的版图,囊括这许多人类的知识和技艺;我希望我是一只飞鸟,每天经过他的窗口,看他睡醒时给世界的第一个眼神,燃亮了我的生命;我希望我是夜空最清朗的一颗星,夜晚他偶尔抬眼间也许会留意到我闪烁的微光;我希望我戴上一对翅膀,每天当他酣睡时在他的额角印下一个小小的吻,而他从不会知道……她的大眼睛流光溢彩,充满了天真的喜悦。
她还小,不懂得比喻都是危险的,想象力的推波助澜使爱情的翅膀越飞越高,就像那个飞向太阳的人,没有察觉胶合翅膀的蜜蜡在慢慢融化。
库伊弹唱了一首歌:
爱,是亘古的难题。
爱,开始是地震,是龙卷风,是火山爆发,是流星听从召唤从九天而来,是灿烂烟花散落天幕,但一个转侧之间——享受也会突然变成忍受;
爱,是一幅写意画,远观就清晰,近看对不准焦点;
爱,是一朵玫瑰,远观是花,近看还会有刺;
爱,是一捧沙,牢牢抓住就会纷纷漏下,松松捧住反而满盈;
爱,是一池泥沼,越挣扎,越沉溺;
爱,是日下飞行,飞得太高,翅膀上的蜜蜡就会融化;
爱,是一盏美酒,要小口啜饮,不可仰脖贪杯;
爱,是一种瘟疫,终生不遇是种幸运,遇上则有终生的免疫力;
爱,是理解,是包容,是趋近就温暖,过近就窒息;
爱,纵然烟丝醉软,终究还会雪云散尽;纵然姹紫嫣红,亦不免花到荼……
黛丝特从紫丁香花圃采了花回来,远远看见法老。他似乎在出神,并没有看见她。
黛丝特不由停住脚步,他站在那里!这个司空见惯的场景却令她不禁有些发怔。
库伊静静地站着。但周围的一切仿佛在慢慢消失。是水渍蒸发吗?一切越来越淡化。是江水退潮吗?景观越来越退后……库伊仅仅一襟清风地站着,然而周围慢慢变成了虚空透明的原始混沌。黛丝特分不清是他身上映出强烈的光环,还是背景飘荡浮沉,但她惊异地发现,眼前铺展出的大片视野里,竟然只剩下了一个焦点。
那管饱蘸了青色水墨的羊毫在纸上铺展了越来越多的皴笔,留下库伊凸现在这个背景模糊一片的世上。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句诗,“遗世而独立。”
她咀嚼这几个字。它似乎昭示了什么,让她豁然洞开心扉。库伊身上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气质,黛丝特常常为之迷惑而不知所以。也许因为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细致地远远观察过他,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他周围的世界退却消失了,万千云朵只烘托出一个他:是与造化一脉相承的自然后嗣。只轻轻一站,便是天地初开一般的皎洁光辉,迥然出尘。然而,那偌大的天地,只剩下库伊,临风站着,他的袖袍鼓满了风,随意地飘荡着,显得那样孤独,黛丝特忍不住心情悸动。他孤单得让她难以忍受。“这是一个浊世啊!我的爱,你为什么那样美丽?你怎可以这样的美丽?这样极致的美真是……一种罪过啊,”黛丝特垂下眼睑,“我永远无力抵抗。”
第四章 人生只合初见
堡中。深夜。
一人匆匆而来,是裘迪卡。他急禀道:“有氏族回报,最近吴哥窟出现了多名身份不明的小吸血鬼。”
原来,那儿有一个头脑疯癫的人,名叫米特里。他一生毫无建树,浑浑噩噩,却充斥着出人头地的远大梦想。但直到老年降临,他仍然穷困潦倒,成为众人的笑柄。
有一天,这个神智错乱的大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奇异的念头,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件意外的发生竟然促成了他荒谬不经的怪想——米特里挖掘并捉住了一个正陷入昏睡的吸血鬼。他从这可怜的吸血鬼身上啧啧汲取了血液,就此获得了魔力。在血族的族谱上,像他这样主动成为吸血鬼的可说是绝无仅有的。
而这个没有经过开化的孤魂野鬼,根本不知血族的戒律,更谈不上去遵守了。那些小吸血鬼都是他的荒诞之作。
……
裘迪卡恭恭敬敬道:“这事就交给属下去办吧。”他想法老一定会下令让他把这个疯狂的米特里连同他那些小吸血鬼统统解决掉,以他护法的经验,保证干得干净利落。
然而法老道:“不必了。”
他的直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这一百年间,血族的世界虽然难得的风平浪静,可歌舞升平不见得就真的天下太平。总之,他决心自己去看个究竟。
黛丝特有些意外,“裘迪卡、杰伦、古茨坦夫他们不拘哪个去办不就得了,何必法老亲自去呢?”
“这事透着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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