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_许温柔》第73章


“若是真的太平,那自然好,怕就怕孤陋寡闻而不自知; 诸如沧英派之类,推开窗见到今日天气晴朗便敲锣打鼓庆贺,殊不知昨夜别处刚刚血雨腥风。”陆晨霜道,“只要‘欲念’二字尚存世间; 就难有真正的太平,眼前看似风平浪静,必是有人在背后以命相搏。若有这样的险处; 我愿前往出一份力,可又没人传誓来,我纵是有心也不知能去哪里驰援。”
邵北沉吟片刻:“你想怎么帮?”
陆晨霜理所当然地答道:“自当竭尽所能。”
“旁人粉饰太平还来不及,遇到盛世正好坐享其成; 哪里还管它的真假?只有你,居安不忘思危,恨不能救众生于水火,一个都不落下。”邵北搁笔起身,“若不是自囿于我这小小的无量山,想必你此时正天高海阔。陆兄,果然是真侠义。”
陆晨霜道:“只求无愧山训,对得起师门教诲而已。”
邵北负手而立,踱了两步,忽问:“不知昆仑山派的诸位大侠都是这样心系天下,急天下之所急么?”
陆晨霜道:“从小聆师父一样的教诲,出来当然都一样。”
邵北一笑:“我猜,陶掌门就不急。”
“怎么说?”陆晨霜觉邵北话里有话,否则不会平白无故说起他师父。
然他越是目光紧随,邵北越是笑而不语,松快了一番筋骨,坐到茶案前。
论武大会前陶重寒曾回过昆仑,当时陆晨霜已昏迷不醒,只知道师父来看他了,并未能与之见面。如今住在无量山里,有时他乍一抬头看天,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用说想念师父了。
这被邵北一提,他突然想起丁鸿那番没头没尾的话来,问道:“你能否算我师父在哪儿?”
“嗯?”邵北端着杯子假模假式地一怔,“陆兄不会是叫我以‘碧海青烟阵’寻人罢?”
陆晨霜:“……”
数日之前,一位贵人携重金上山,想找人算一算他家新娶进门的小妾与何人私奔,跑到哪儿去了。
那天一大清早的,陆晨霜才刚睡醒不久,床都还没起,火气正旺。无量的门生隔着门通报,简单说了下事情。什么私通、小妾、私奔、苟且之事等等的词汇一股脑儿传入他耳中,教他听完顿生一股无名之火,在体内上下窜动。
他将这股邪火归结为那人措辞肮脏不已的缘故。玷污了邵北清清白白的耳朵,怎么能教人不生气?他大为火光,在床帷之内说了一通重话,连带着邵北也被他教训了几句,例如“难道无量阵法就是给这些官老爷寻人用的么”、“以后不许再掺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云云。
当时骂完了他仍觉得上火,粗声粗气地叫邵北传令去打发了那位老爷。说也奇怪,邵北刚一离开被窝,他那火气倏忽就消了,至今想不通为什么。
“咳,阿北。”陆晨霜拿出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伸手碰碰他衣袖,慢声又唤道,“阿北,给我算一算。”
邵北很受用,挑眉笑得开怀,摆手道:“客气了,这不用算。”
“……”陆晨霜觉得邵北变了。
从前这小子眸子总是清亮的,像一口白玉砌成的井,里面盛的是幽深的冰泉,有一点儿不雅的事情进入这双眼都是亵渎、冒犯。可现在?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邵北眼中蒙了一层淡淡的桃色水雾,波光潋滟,情愫涟涟,教他看不清这人了。
越看不清他就越想看,看多了便开始心猿意马,忘却自己身在何方。
陆晨霜喝了一口凉茶醒神:“你又有事瞒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是正在一件一件地告诉你么?月前你问我怎么吸丁鸿灵力,我演给你了,那天你要看我怎么修‘妖道’的,纵是大半夜我也依你了,哪次没叫你满意、放心?”邵北悠悠道,“你说要听我的秘密,总得等事情过去之后我才能考量判断它到底算不算是秘密吧?当下那些不便开口的,只能说是一点儿‘麻烦’,而不是‘秘密’,我何必说给你听?再说陶掌门之事,这应当算是‘密事’,而非‘秘密’,所以我才没早些说。”
陆晨霜一听师父真的有事,还是“密事”,忙问:“什么事?”
邵北轻轻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道:“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层层云烟索道,登了千八百级台阶,二人到了丹阳峰附近,遥望可见丹阳殿的庭院。
少顷,一人走入院中,身形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身后又跟着一人,也是如此。
陆晨霜再细看,参照着丹阳殿的亭柱、游廊才发现那并不是个佝偻的老头,相反,他身形还极为高大,只是穿的衣服实在太多了,把人裹成了圆形,身前又抱了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才是一大团,走起路也不太方便。
走在前面的人一回头,看到侧脸,陆晨霜脱口而出:“师父!”
邵北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偎到他耳畔,说:“陶掌门耳力非常,你别打扰了他。”
陆晨霜惊望着院中,尽力低声问道:“我师父他、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嗯?我看看。”邵北静静地望了一阵,“袖里像是端了个手炉。”
陆晨霜更惊:“手炉?”
邵北颔首:“陶掌门今年四十有二,天寒地冻的,揣个手炉有什么奇怪的?”
“我师父?在无量山?揣手炉?”陆晨霜惊得声音都快变了调——昆仑千年冰雪都没让他师父加一件衣服,为何到了无量山反而要揣个手炉?
“是。”邵北打量他,“其实你也可以捧一个。”
陆晨霜忍不住抬手指着那处,又问:“他身上那是什么?裹着棉被出来了?”
邵北看了看,神色淡然:“唔,那不就是件鹤氅么,冬日里穿自然得改一改,夹了棉嘛,看起来必定是要厚重一些的,也不奇怪。”
陆晨霜:“那也太……”岂止夹了一点棉?棉被都没有那衣裳厚!远看也不知是黑是蓝。旁边白白的一团多半就是李道无了,穿的看起来更像棉被。
这二人的样子,未免也太像叫花子、太不讲究了!怎么能出门见人?
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邵北道:“非也。经书有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陶掌门内心豁达,不为外物所困,不受形貌所扰,可见已达圣人之境啊。”
陆晨霜听不进他讲经,回头紧盯着他的眼睛,肃然问:“我师父是否受了伤?为何行动缓慢?”
“旁边不是还有我师叔么?”邵北指给他看,“二人同行相互照拂,陶掌门放慢一点步子这更没什么奇怪。难道你没发觉,你和我同行时也走得比平常慢许多么?”
陆晨霜疑惑重重,还想再说些什么,邵北揽着他的腰将人往回带,轻声道:“走吧。陶掌门就在这儿,丢不了,其他的咱们回去再说。”
若是在别处,见到他师父落得如此萧条的光景,陆晨霜早就拔剑上前质问主家了,可碍于这里是邵北的地盘,他的一口气撒不出来也消不下去。
“剑于鞘中时,不能太过锋利,过锐则有违天常,终究不可长保。”离丹阳峰远了,邵北开解他道,“昆仑事务有你和诸位少侠操持,陶掌门无需亲为,他又过了不惑之年,自然要好生珍重。冬日捧暖炉加棉衣御寒,夏日饮冰泉啖青梅消暑,不必时时都像一把利剑。”
陆晨霜此时无心细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一进屋关起门就问:“我师父,为何会在丹阳殿。”
邵北笑了笑:“大约是与我师叔论道吧。”
“昆仑山没有适宜炼术的异火,我师父从未修炼丹之道,对这些事更是不曾显出半点儿兴趣。”陆晨霜寻根究底,“他与你师叔有何可论?”
邵北听了只是笑,笑完了又叹,拍拍陆晨霜的臂膀,连连摇头。
陆晨霜急得捧住了他的脸,挤了挤,叫他笑不出来:“快说。”
“哎,非但有道可论,而且还很有话说,可论之又论。这些年陶掌门去而复返数次,二人在丹阳殿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形影不离。”怕他没听明白,邵北手指在二人之间来回比划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道,“就和你我一样。”
“……”这还真是件“密事”。
陆晨霜脸上一热,马上松了手。
小师叔说见过三人受天雷之罚,另一个莫不就是他们师父?
方才虽只见了一面,但他对师父太熟悉了,只一眼就看得出陶重寒神情没有半点儿不甘愿,应当不是身不由己被困在丹阳殿。若非如此,就凭李道无绝不可能拦住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