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第205章


辛卯年腊月初五,昭乾殿。皇帝御审谨亲王谋反未遂一案,鄞亲王、谦亲王在旁听审。
昭乾殿门窗紧闭,纵然已近正午,也只有几丝光亮从缝隙中透过来,形成几缕光束,打在四人身上。拓跋氏这一代仅剩的兄弟四人,名字,皆从火旁。本应是最亲的亲兄弟和堂兄弟,如今,却是各怀心事。
同是亲王爵位,拓跋熠身着一身囚服跪在阶下,而拓跋煜和拓跋炜,都穿的是最正式的亲王朝服。
四人一言不发,殿中的气氛几近压抑到了极点。
“老四,你可知罪?”拓跋烨沉声开口。
拓跋熠抬起头来,将三人都扫视了一遍,终于一字一顿地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皇兄,臣弟输了。但臣弟,宁死不敢认罪。皇兄想怎么处置,臣弟……认了。”
拓跋煜和拓跋炜听了此言,都不由得心中一动。自古以来,靠谋反上位的皇帝,也有不少。规则都是胜者制定的,只用来衡量败者的对错。
“三哥,五弟。”拓跋熠叫了一声,“你们过来,我想……好好看看你们。”
拓跋煜和拓跋炜迟疑了一下,都缓步走了过去。总觉得,到这时候,应该……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可是,拓跋熠说得好像他下一刻就要赴死一样。可是……
“皇兄……这个要求,可以对你提吗?”拓跋熠又鬼使神差地叫了拓跋烨一声。
拓跋烨一言不发,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走到拓跋熠面前。
拓跋熠突然抬起头来,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拓跋烨刺了过去。这次,他是真的抱了必死之心。
拓跋烨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电光火石之间,拓跋炜挡在了拓跋烨身前,拓跋熠手中的匕首刺进了拓跋炜的左肩,而拓跋煜手中的剑架在了拓跋熠的脖子上。
“阿炜!”三人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拓跋熠双手一软,松开了匕首。这一下刺得不深,匕首“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弹了两下,静止下来。鲜血顺着匕首弹动的轨迹低落了几滴,在漆黑的地面上,看得不甚清楚。
拓跋炜捂着伤口,鲜血顺着指缝低落下来。虽然这伤不重,但拓跋炜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样的伤。
“宣太医!”拓跋烨大喝一声。在殿外侍候的人领了命,忙着手去办了。
拓跋煜扶住拓跋炜,安抚道:“没事,这点小伤,很快能痊愈。”
拓跋烨一掌掴在拓跋熠脸上,怒斥道:“拓跋熠!阿炜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如若没有他……”他冷笑一声,“你现在恐怕忙不迭在九台府调兵遣将吧。那我就告诉你,在除夕之前,你,还有凉城、灞城和九台府的军队,会被全歼。”
拓跋煜和拓跋炜都怔了片刻,转瞬间则明白了拓跋烨的用意。这一席话,是说给殿外的耳朵听的。那么在殿内,谨亲王袭击的就是谦亲王,而不是皇上。
拓跋烨捡起匕首,猛地朝后一掷,匕首插在柱子上,入木三分。
“你错了!”拓跋烨道,“但你错不是错在意图谋反,你错在,在朕的统治下意图谋反。”
黄信在外叩门,说太医在外求见。拓跋烨令太医进来。太医见受伤的不是皇帝,而是谦亲王,倒还松了一口气。
太医俯下身子问道:“王爷,您的左臂可还能动?”
拓跋炜挣扎着动了一下,登时便是满头大汗,不过还是微微点头道:“我……还能动。”
太医又摸了摸拓跋炜的骨头,松了一口气道:“还好,骨头没事。下官,这就开方子。”
“来人!”拓跋烨抬手吩咐,“把谨亲王带下去吧。”
拓跋熠凄然看了拓跋煜和拓跋炜一眼,眼中,已再无任何留恋。他的两个骨肉相连的亲兄弟,在生死关头,一个以血肉之身挡在了他的对手身前,另一个,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拓跋煜和拓跋炜亦凄然看着拓跋熠,眼中含着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就这么一个骨肉相连的兄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鄞亲王。”拓跋烨唤了一声。
拓跋煜知道事情重大,上前单膝跪地:“臣在。”
“拟旨。”拓跋烨坐回龙椅上,扶着额头,“谨亲王拓跋熠,意图谋反,所犯罪行,俱已供认不讳。拓跋熠,削去王爵,贬为庶人,流放北陵丘。谨王府一干人等,凡得朝廷敕封者,均贬为庶人。所有涉案人等,以罪量刑,交由刑部审结,年前结案。鄞亲王、谦亲王,平叛有功,赏黄金千两。”
拓跋煜忙取了笔墨纸砚,将圣旨录了下来,又一字一句地检查了一遍,才算罢了。他双手将圣旨呈给拓跋烨,肃然道:“请皇上用印。”
拓跋烨取了玉玺来,郑重地盖在了圣旨上。玉玺落在案上的声音,仿佛响彻了整个大殿,久久不绝,既成的事实,再也不能改变了。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拓跋炜一个头磕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道:“臣弟……接旨谢恩。”
拓跋炜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臣弟告退。”说罢,他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昭乾殿,出宫,回府去了。
“阿炜……”拓跋烨欲言又止。
是夜,拓跋炜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拓跋烨听闻消息,连夜指派太医到谦王府诊治,太医诊断以后,说谦亲王实是心病多于身病,虽于性命无碍,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要看他心里这道坎,什么时候能够迈过去。
次日晨,朝廷的邸报一出,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谨王府被彻底查封,街上不少百姓都围过去看热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不过是如此。同样的事情,于一些人是椎心之痛,于另一些人,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人们近来最爱拿来同这件事做对比的,恐怕就是内城另一头正在改建的襄王府了。因为当年的毅亲王是领兵之人,府里有演武场,所以府邸本就比其他的王府大些。此番改建为襄王府,更开辟了当年因打理不善荒废的一处园子。虽没用什么金碧辉煌的装饰,但负责此次工事的是专门负责皇家宫苑的易氏家族,细节推敲到了每一处小景、花草、斗拱、雀替、屏风、纹样。这可比奢华铺张更为难得。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皇上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堂兄弟都只是以礼相待,却对一个尽是自己义弟之子的异姓亲王有如此恩宠。
当然,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皇帝对襄亲王的这一层恩宠。只有需要看懂的人,能够看懂。
右相府纵然一副看似与世隔绝的样子,该传进去的消息却是一件也没有少。工部尚书上表自陈罪状,谨亲王押解回京下狱,襄王府的改建,一桩桩、一件件都传入了管府。
到如今,管子谟反而是一副释然的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摆弄摆弄花草,逗逗鸟,仿佛是准备安度晚年了。
“爷爷——爷爷——”管子谟最小的孙女管兆镜无疑是一抹难得的亮色。管子谟面上挂上了难得的笑意,满眼爱怜地将管兆镜抱了起来。
不料管兆镜扭了扭身子,撅起嘴道:“镜儿都九岁了,不要爷爷抱。”
管子谟会心一笑,将管兆镜放下,蹲下身子,拍着她的头道:“好,听镜儿的,爷爷不抱镜儿。”
管兆镜道:“爷爷这几日总在家里陪着镜儿,镜儿欢喜。您年岁大了,公务还总那么繁忙,难得清闲,该多休息。”
管子谟听闻此言,心中一软,不忍让家里的动荡伤害到小孙女,只得强颜笑道:“没有公务,就没有朝廷的俸禄,没有俸禄,怎么养活咱们这一大家子啊?所以,爷爷要为国效力,你大伯、二伯,你爹爹、四叔,都要为国效力。所以啊,爷爷的公务这么繁忙,日后重新临朝,镜儿常见不到爷爷,也很正常。”他试图让小孙女接受见不到他的事实。
“不啊。”管兆镜摇了摇头,“您年岁大了,就是应该休息啊。以后大伯、二伯、爹爹和四叔也会年岁大,他们也早晚要告老还乡。到时候,应该是哥哥们和镜儿去为国效力,拿朝廷的俸禄,来养活全家啊!”
“哈哈哈……”管子谟一时乐不可支,这或许是这几日听起来最令人喜悦的一件事了。他追问道:“那爷爷想听听,镜儿要怎么为国效力啊?”
管兆镜不假思索:“像爷爷、大伯、二伯、爹爹、四叔、大哥和二哥一样啊,考科举,入朝为官啊!”
“这是谁教你的?”管子谟脸色一变。
管兆镜见祖父脸色变了,虽是心中打鼓,面上确不见怯色,反而抬起头道:“爷爷,是我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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