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无名》第11章


二狗原本无心伤人,眼看老者罢手认输,便也收起刀子,随手插在背后腰带中。回过头朝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坐在靠角落的座子旁,正神态从容的倒酒。在他身前是四个蒙面大汉,旁边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神色冷漠的老道士。李二狗定睛端详,就看那中年人身穿金线滚边蟒袍,脚下白底皂面登云靴,面如冠玉,额满鼻挺,两缕长发飘洒胸前,好一派雍容华贵的卓然气度。
此时争斗稍歇,浓浓的血腥味四散弥漫。伤者在地上扭动挣扎,发出阵阵呻吟。门口的灯笼昏光惨淡,照得枫林夜色愈发阴森幽静。
屋子里众人泾渭分明的相对站立,杀气腾腾的注视对方:人多的是镖局中人,另一方聊聊可数,连同那中年人也不过六个。这时候门外脚步微响,又有四个蒙面人和一个白衣人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站在众镖师中间,显然是赶来相助的同伙。
许茂二衙役躲在墙角边,战战兢兢的打量屋中之人。别人还不怎地,却见那白衣人麻绳为带,脚穿木屐,长发束结成马尾垂在脑后,衣着十分古怪。手中拿着柄带鞘兵器,似曲非直,既象刀又象剑,不是中原之物。这人脸色苍白,表情漠然,眼神游弋而又专注,直愣愣不知道盯着哪里。忽然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他眼珠斜睨瞧过来,瞳仁里寒光乍闪,吓得两个衙役瑟瑟生怯,抖然而栗。
屋中双方优劣分明,那中年人却熟视无睹,依旧招呼李二狗喝酒。二狗也不客气,走到那贵人对面坐下。中年人为他倒满一盅,他就喝了一盅,再倒一盅,就又喝了一盅……直到第五盅时,那中年人方才问道:“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怎会带着逍遥派的铜牌,莫非是帮中之人么?”一面说,一面盯着二狗腰间挂的铜牌。二狗答道:“我不是逍遥帮的,我叫做李二狗……二狗,嗯……就是两条狗的那个意思。”
众人相顾莞尔,那中年人也笑道:“李兄弟风趣得很。二狗,你师出何门?又和鹰王有什么过节?为何要与他过招?” (c)整理 
第五章博生死燕王赚赌赛争荣辱群雄分高下
二狗摸摸头,含糊道:“我出什么门呢?我平时给张老板卖猪肉,从东门出到西门……鹰王,那是什么……”中年人侧目凝视,看出李二狗诚恳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明白他是个涉世未深的乡下少年。
中年人笑着道:“鹰王便是方才被你逼退三步的老英雄,你可曾听说过他的大名?”二狗摇摇头,转脸看了那老者一眼,道:“这老头胡乱杀人,我瞧他不象好人。”
中年人端起酒盅一气喝下,缓缓地道:“我乃燕王朱棣,鹰王乃是王府领兵千户,时刻都要保护王驾。这群刺客凶狠狡诈,装扮成镖师模样刺杀本王。你说鹰王该不该出手护主?”
李二狗不知“燕王”为何物,因此并不在意,仍摇头道:“人不是猪,怎么能想杀就杀。不管是谁,杀人就是不对。”抬头直盯着燕王的眼睛,说出方才心中所想的问题:“杀猪为了吃肉,杀人为了什么?难道……难道也为了吃……”
朱棣眉头一皱,他早年领兵征战,近年收揽武功高手,早视厮杀拼斗为等闲,却从未想过为何杀人,猛然被二狗诘问,一时间竟难以作答,沉吟片刻,反问道:“要是本王被这些刺客袭击,难道毫不反抗的仍人宰割吗?”
二狗粗声粗气的道:“别人打架我不爱理会,但是杀人不行!谁没有娘亲老子?凭什么随便杀人?无论谁杀谁,反正杀人……我……我就要管!”
朱棣手捻发须,哈哈大笑点头,高声道:“好!好!小兄弟高论,大有墨家‘非攻’之意。哈哈,今日争斗多了一位裁决评判。等会诸位拼杀之时只能点到为止,不然这位小兄弟可不答应哦!”
刺客中走出一个蒙面人,冷笑道:“我们干的是杀人越货玩命的勾当。管你们什么燕王鹰王,今日让兄弟们遇上了,还是照抢不误,杀你个鸡犬不留!”语调怪异,不是中原口音。
朱棣微微一笑,道:“本王听说江湖上有个匪帮名为‘关东聚义堂’,驰横关外,专以抢掠豪富为生。据说手段毒辣,会中高手如云,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掌门霸主,多有死于其手。听你等口音打扮,料想定是‘聚义堂’的匪人。嗬嗬,既然诸位远道而来,那本王也只好招待着了。尔等二十三人挫于我手下的鹰王。方才又进来五位朋友助阵,不知又有什么高招赐教?”说着一指那白衣人,道:“阁下是东瀛扶桑剑客么?为何会与匪盗之辈同流合污?”白衣人默然不答,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蒙面人沉默半晌,看了看白衣人,转头对朱棣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藏拙不如献丑了。本座实话跟你说了吧:此次刺杀燕王,实乃有人出了大价钱。我等虽是亡命死士,却也讲江湖规矩,不愿人多欺负人少。本座便和燕王打个赌赛:你我各派三人比试武功,若是燕王的人能胜出两场,那么本座甘愿赔了买卖,立刻带人离开,永不再找燕王麻烦。”
朱棣微笑道:“阁下言辞磊落,定是‘关东聚义堂’的首座。本王就和你打这个赌。”
说罢手一挥,道:“鹰王,你来比试第一场。”王霸天本已垂头丧气,此刻忽地抬头,目光中精芒闪现,大声道:“败军之将不言勇,老夫技不如人,本该抱惭而退。但主命不可违,就拼了这条老命吧!”大步走到屋中央,须发皆张,神威凛凛。那“聚义堂”首座左右看了看,默默的走进场中。
王霸天拱手道:“阁下可是‘关东聚义堂’蜡炬当家,老夫久仰大名!”蒙面人还礼道:“鹰王前辈的威名,在下也仰慕已久。”王霸天微微一笑,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既然阁下是蜡炬,站在那边的那位女侠定是春蚕当家了。哈哈,想不到江湖上谈之色变的一对贼男女今日齐聚于此,真不枉老夫献丑一番。”
蜡炬当家也仰天大笑,道:“能超度前辈到西方极乐世界,也是在下的荣幸!”他手腕微摆,抽出鞘中之剑,轻轻一挥,桌子上的几只蜡烛齐齐断裂,蜡烛头飞起尺余多高,平平落在断口上,竟然一只也没熄灭。众人见了这等上乘剑法,都忍不住喝了声彩。
蜡炬退开两步,躬身道:“请赐教。”话音刚落,掌中长剑急点,刹时爆出数道耀眼的光芒,快似电破长空,多如繁星坠地。王霸天巍然不惧,轻哼一声迎面而上,手爪大开大阖,刚猛凶烈,仗着深厚内力顺着剑势直插对方中宫。
蜡炬当家后跃数尺,龙吟一声,长剑抖开剑花。登时屋中冷光乱闪,有如银蛇乱舞,江涛拍岸一般连绵不觉。剑法诡异奇崛,许多招数连王霸天也未见过。但王霸天也非等闲之辈,当即使出独门绝学“大力鹰爪功”,以拙迎巧,片刻之间就占了上风。就见出招犹如猛虎跃涧,收势恰似苍鹰拢翅,飞扑劲击,凌厉之极,光凭那般声势便可夺人魂魄。众人瞧的眼花缭乱,只觉两条身影鹊起兔落,飞絮穿花似的团团绕转,也难看出孰胜孰负。一时间场中剑气纵横,爪影如山,四面气息杀意严峻,端得凶险万分。
忽然一声闷哼,两条身影分了开来。王霸天卓立场中,须发皆扬。脸有得意之色。蜡炬当家面色惨败,嘴角淌下一行血水,胸口的衣衫也破碎不堪,露出的肌肤上赫然是三道猩红的爪痕,身子仍在摇摇晃晃,显然是吃了大亏。喘息片刻,蜡炬插剑入鞘,抚着胸口的伤处道:“大力鹰爪果然名不虚传,承蒙前辈手下留情,在下甘拜下风。”
王霸天道:“承让了,老夫略胜一招半式而已。况且阁下的成名绝技’相思血泪剑‘尚未使出,否则胜负难算。”微微皱眉道:“阁下为何不用全力?难道瞧不起老夫?”
蜡炬笑道:“岂敢!若是使用了‘相思血泪’,恐怕就不能站着和前辈说话了。败则败矣,好戏还在后头。”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霸天恍然大悟:原来蜡炬用的是田忌赛马之计,以“下驷对上驷”,故意输掉这一局。当下也冷笑数声,旋即退开。
李二狗听王霸天说“拼了老命”,就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又有人丧命。却发现这些武林高手一个比一个罗嗦。打架前斗嘴,打完架聒噪,和猪猡抢槽时的哼哼卿卿倒有几分相似。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噗哧笑出声。立时惹来众人的目光,二狗讪讪道:“没事,没事,我在想家里的猪翻槽抢食呢!”众人白眼,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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