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时》第70章

“不，先生不是。”
“怎么不是，你苏家满门便是被我杀的！”沐剑一转过身来，从旁边的拐杖中抽出细剑，递了出去，“来杀我报仇吧，过了今晚便没有机会了。”
听到这句话，苏兰馨心里不由一惊，“先生，您真的要去刺杀牙帐可汗？”
“答应她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可是先生，您以前便说过一定等着让兰馨报仇。”苏兰馨接过细剑，“现在，兰馨还不是先生的对手。”
剑柄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她握在手里，而后又有些不舍的收回到拐杖中。
“我一直在等你报仇。”沐剑一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教了你这么久，以后都不会给你机会了。”
“兰馨这辈子，便是为了报仇活着。先生此言，兰馨以后还如何存活于世？”
“找个人家，成亲生子，也无不可。”
“成亲生子？”苏兰馨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于一个普通女人来说，找个好人家无疑是最终归宿，理想结果。但是她从小在沐剑一身边长大，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打算。
“先生这是要赶兰馨走？”她的眼睛泛起了泪花。
沐剑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或许是因为看不见，没有把握好力度，一大口下去，强烈的酒气让他忍不住轻咳了两下。
“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他将酒壶放在了地上，“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本就是两人之间的事，此时只有两个当事人，似乎说起来又合情合理。
“为什么？”苏兰馨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谈到过。
“师父说，每个杀手都会有个宿敌。命中注定，杀手会因宿敌而死。”沐剑一自嘲的笑了笑，“我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不过却不愿意接受宿命。”
“那次考验，我决定留下你，便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宿敌。而后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就像是控制着自己的命运。结果没想到，我还是错了。”
“宿敌不是你，老天爷早已有了安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是让你经受了这么多的坎坷。”
“原来是这样吗？”
微风吹过，长发轻飘。苏兰馨笑了笑，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原来自己只是一件工具，一件用来被控制的工具。
更可笑的是，现在连工具都做不成了。
她知道先生所说的宿敌，其实是公主，而后便觉得自己变得一点用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便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既然如此，那就让兰馨来完成宿敌的使命吧！”
她再次拔出了细剑，而后朝着沐剑一攻了过去。没有任何犹豫，没有留任何后手，细剑在空气拉开一条缝，所过之处必然一分为二。
可是她的功夫都是先生所教，怎么会是先生的对手？
短短数招，她便败了。败了，便再无颜面留在这里。
看着那个背影，苏兰馨终于落下两行清泪。
“先生，保重。”
这四个字藏在了她的心里，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对着那个背影深深鞠了一躬，而后便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坟墓旁边，只留下沐剑一一个人。他终于可以清净下来，而后思索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问心无愧。
可惜，这样的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
黑暗中的竹梢不停的摇摆，一个白衣身影从上面落了下来，就如同从云后悄悄跑出的一片月华。
白色轻纱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显出曼妙的曲线。长发系着一根红绳，一直垂到了腰间。这样的装扮很随意，而在她的身上，却显得飘然出尘。
当然，最主要是因为那闭月羞花的容颜。
“没想到，宫先生竟然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面带微笑，红唇轻启间，皓齿若隐若现。
沐剑一没有转身，冷冷的回道：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好，那奴家说点正经的。”女子掩面一笑，“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他走了
杏花楼的老板娘除了掌握着全天下最多的情报之外，自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然也不可能独自出现在这里。
沐剑一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是因为对方的问题。
他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你要为他报仇？”
不需要解释为什么，一是他不屑于解释，二是他知道对方肯定十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杏花楼老板娘笑了笑，“宫先生，奴家的意思是，您竟然会为了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这个，就不劳老板娘费心了。”沐剑一冷冷回道。
两人的关系其实说不上有多亲密，只是以前他帮她杀过人，她帮他提供过情报。说到底，其实就是生意上的往来。
不过沐剑一心里也清楚，这位老板娘其实很“看重”他。这个“看重”，大概可以等同于“看中”。
没有人知道老板娘的真实年纪，只是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背景，想来屁股后面的王孙公子不在少数。
因为她的背景，倒不是被人畏惧，而是反而让人可望可不可及。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青睐，可以说是三生有幸。
不过陆孤雪从来没想过男女之事，心里只是有些感激对方这些年的帮助而已。
面对这一贯冷淡的态度，老板娘倒是没有意外。不过她还是收起了笑脸，变得严肃起来。
“真的要北上？”
原来，她是不想看到陆孤雪去送死，才来到这里试图改变其想法。
沐剑一闻言一下子转过身来，“你一直在这里？”
这已经不是消息灵通可以做到了。他和公主的对话就刚刚发生，除了在场，不可能这么快知道。
这让沐剑一更加意外，同时又有些害怕。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他的旁边，而不被发现。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奴家当然要来看看，只是刚巧遇到公主大驾，奴家哪里敢打扰？”
“先生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呢？”老板娘显得有些委屈。
“既然如此，还请老板娘帮个忙。”沐剑一不再继续纠结，转而说道：“牙帐可汗营帐在何处？”
“这可是大秘密。”老板娘蹙起了眉头，对方显然是真的想去刺杀牙帐可汗。
“老板娘开价吧。”
“这条消息，无价。”
“不管什么东西，总是有价钱的。”沐剑一微微一笑，对方没有说不知道，那便有机会。
这一笑，老板娘却变得有些忧伤起来。她也走到坟墓边，拿起了地上的酒壶，轻轻说道：“值得吗？”
“我这条命本就是她救的，何来值不值得？”
“你也救过她，甚至为她变成……变成了这样！”
老板娘说着说着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委屈。这样，当然不是指在这借酒消愁，而是指失明。
原本想说的是“变成了瞎子”，但是又担心这样说的冲击太大，便换了个隐晦的说法。
其实对于沐剑一来说，不管说得多露骨都不重要，甚至都没有将失明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很清楚对方的意思，但是依旧觉得这不是可以对等的。不管自己付出多大的牺牲，都不够偿还公主的恩情。
这本就不是还债，而是遵从本心。
白衣下摆在夜风中飘荡，随着风力渐长，发出轻轻的响声。老板娘举起酒壶扬天倾洒，酒水落到她的嘴里，却根本接不住。衣服湿了，轻轻的响声也消失了。
如果沐剑一能看见，必然会觉得对方这个样子很好看。然而因为看不见，便也感觉很忧伤。比被酒呛还要忧伤。
直到酒水声音也消失，他才再次开口说道：“开价吧。”
“那便用你的命换吧。”老板娘将酒壶扔到一边，并没有摔碎。你的命如果是我的，便不能想死就死了，她想。
不过沐剑一显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由摇了摇头，“还是自己去找吧。”
自己找，死得更快。
那是牙帐军队的大本营，不管是谁，都是有进无出。当初他的师父，也没能活着出来。可能真的是宿命，沐剑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师父落得同样的下场。
老板娘笑了，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可惜这么有意思的事，她不能一起去。
每个人的肩上都有责任，她也不例外。因为责任，她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这酒喝下去，好像真的会愁更愁。她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