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第42章


“呵呵,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不晓得还喝不喝得下。”
“就一杯而已,没事的。”他的身体向我靠近。
“那我先说好,这杯酒本来是专门为你回来准备的。就只有一杯。我喝掉的话,你可就没得喝了。”
“没关系,你喝就行。我看你喝。”
我接过酒杯,闭眼仰脖而尽。放下酒杯睁开眼,却瞧见鸿筱正痴痴地看着我,眼里流出赞叹。我心弦颤动,把杯子递给他,口里说道:“Over。”
他迟迟不接酒杯,人像被定住了。我又说了一遍,他才吞吐道:“你……以前有没人说过……你喝酒的样子很好看?”
我一呆,半天才道:“没有。”
“可是……可是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我的脸发了低烧,低声道:“是吗?”
他点头,道:“是的。”
我略微抬头,直视鸿筱的双眼。他毫不躲闪,不客气将目光投进我的眼窝。我看到他深沉的双眸里正飘曳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当我稍微逼近后,那女人的轮廓又更清楚了一些。
她是谁?
她不是别人,她就是莫丹妮,莫丹妮就是我,我就是她。
第十二章 夕阳无限
我就是她,莫丹妮。三十五岁的老处女。身边有个相处十一载、年已十八的养子。这算特别荒诞的事吗?不算。荒诞的,是我对我的养子竟产生了超乎母子亲情的感情。这种感情,以我作为作家对人间情感的了解度和敏感度,却也无法找出合适的词汇来定义。
只能任自己的情绪之舟浮沉在这汪奇怪的心海里,破浪前行,触礁不进,熄灯迷航,收帆入港。
接连好几个夜晚,每当我想起鸿筱在灯光下那副深沉有力的眼神时,炽热的气流挟带着惶惑一股股地沿着经脉爬行,掠过我的肌肤,带出一阵粉樱的颜色。当这气流爬至我的头脸时,它的热度将额上、眼角的皱纹一一熨平,于是镜子里出现的那张脸,便成了光洁莹然的汉白玉,而非斑驳凸凹的花岗岩。
后来鸿筱告诉我,那是雌性激素的功劳。性激素的分泌让女人更女人,男人更男人。
可是,理由何在?
难道,春风又度了玉门关?我即将迎来人生第二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鸿筱给不出答案,我也给不出。也许根本就不需要给出。一个默契的微笑足以击碎千把问号。
日子,一如既往地向前飞奔。我也渐渐地习惯了每周末和鸿筱会面的生活。
平时,灵魂化成轻烟,飘散在街市与乡村、古远与未来、字里和梦中。一到周末,便飞越千山万水亘古而今地汇聚过来,漫沐喜悦的流光,笑着,跳动着,在他的眼神中酩酊、沉沦。
两个月,鸿筱的大学生活驶入了正轨。除了十一大假时和玲玲、于斌聚过几次之外,多数时间,他都潜入了医学的瀚海中,在福尔马林的气味、DNA的形构、X光的颜色和可以长达几十个字母的医学英文单词里逡巡游弋,间或把他穿着白大褂的照片发到我的邮箱里,标题是:白衣使者莫鸿筱。
看到鸿筱如此勤奋,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前往杭州祝寿。临行前,鸿筱画了一张生日贺卡递到我手中,说他以后挣了钱,一定买最好的礼品送给外婆。我说,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飞机,连同我的心在蓝天里悬浮一个多小时后,山明水秀的杭州城又一次被我踩到了脚下。思绪也随之飞向那片多情的湖泊,以及湖边豪宅、宅里故人。
还是母亲亲自来机场接我。尽管三个月前才聚过,她看到我时的情形,就像阔别多久一朝重逢一般。一面咳嗽一面道:“丹妮,我可把你等来了。今天杭州天气挺冷的,你穿得太少了,快跟我进车。”
“妈,你生病了?怎么咳嗽呢?”
“有点感冒,没关系。我这儿还有感冒药,你要不先吃点预防一下。我怕……传染给你。”
我接过她手中的药,说道:“我们回家吧。”
家,回了。人,见了。心情,上下起伏。对于詹家,我虽然没太多恶感,但也谈不上什么好感。见到詹叔叔,只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詹叔叔不以为意,热情将我介绍给她的亲生女儿认识——一位前不久刚从美国回国的心理学教授,名字叫作詹憩云。
詹憩云今年四十岁,离过婚,现在斯坦福大学任教。这次回国是作一次学术访问,刚好赶上了我母亲的寿筵。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发觉她是一位端庄成熟的知识女性。心生好感,不经意就吐露了一些心事。詹憩云道:“我理解你和詹家的隔阂。你……你应该很爱你的父亲对吧。”
我点头道:“我整个童年都受到父亲的影响,所以难免……难以和詹叔叔亲近。当然,也可能跟我性格有关。”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在意从前的事。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家庭吧。听我爸说起,他倒是很欣赏你呢。”
“我已经和这边融合很多了。毕竟,呵呵,我还是很看重亲情的。”
“嗯,听说你还没结婚?”
“不错。”
“哦……那你以后的打算呢?”她并不问我原因。
“不知道。未来不可预料,懒得去想。我现在只想看到我的养子好好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在她的询问下,我又把收养鸿筱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詹憩云的脸添了几分惊奇,问道:“那你以后……就把他当儿子了?自己不打算生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生什么孩子,呵呵。至于鸿筱……”
“怎么?”
“他肯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我不能没有他。”
詹憩云叹道:“也许这就叫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希望……希望你们过得很好。”
我感激地道:“谢谢。你也是。”
后来我了解到,詹憩云年轻时婚姻不顺,所以三十岁之后一心扑在学术研究上,成绩斐然,在学界颇负盛名。
只是她的内心是否就感到快乐满足?我对此不抱乐观态度。在我的小说里,女强人统统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换句话说,是因为当不成小女人才当的女强人。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天生想做女强人。
不过,人间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第二天是母亲的生日,詹家的亲友相继登门。傍晚时分已是宾客满屋,笑语喧哗。母亲嫁入詹家后,安分贤惠,得到詹家大多数人的认可,却偏偏始终得不到我的理解。
餐厅里,灯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母亲坐在首席,脸上挂着慈祥慰藉的笑容。我望着她,心里酸酸的。她真的是老了。头发披霜,眼皮耷拉,颧骨微耸,嘴唇干涸,除了那副恬然的表情没变外,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她了。记忆中,我的母亲是个秀美的江南女子,穿着月白色的丝裙,撑着雨伞缓行在明月下、长风中。一转眼,窈窕淑女变为了枯弱老妇,不得不令人感叹唏嘘:世上,还有比时间更强大的东西吗?
我举杯起立,面朝母亲道:“妈,今天是你六十大寿。我祝你生日快乐,健康长寿。谢谢你对我的养育。我敬你一杯。”仰脖而尽。
母亲泪光澄莹,道:“丹妮,谢谢。”喝完自己杯中的酒。
灯灭烛燃,她微笑着,轻叹着,桃花绣上了脸颊。
当夜色像帷幔一样垂落人间时,寿筵正式划上了句号。我扶着母亲走进自己的卧室,给她披上御寒的坎肩。母亲拉住我的手,道:“丹妮,今晚我们娘俩好好聊聊。”
我让她坐下,道:“嗯,但我怕你累着。”
“没事的,不用担心。”稍作停顿又道:”丹妮,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你真的打算不结婚了么?”
“我,我不知道。”
“你已经三十五岁了,再不考虑婚姻大事,就晚了。”
“也许……也许缘分还没到吧。”
“唉,你就是眼光太高,不肯妥协。其实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太挑剔。找个可以相伴人生的人就行了。”
“可是,相伴人生,谈何容易?”
母亲抬头道:“你是不是为了鸿筱?”
我一惊,支吾道:“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是不是怕以后的丈夫不喜欢鸿筱?对他不好?”
我舒口气,道:“当然不……排除这个原因。哦,对了,这是鸿筱送你的生日礼物。”从包里拿出那张贺卡,递给她。
母亲接过贺卡,见上面画着几株菊花,笑道:“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菊花,是你告诉他的吧。嗯,画得真好。”
“里面还有字呢。”
打开贺卡,母亲看到了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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