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残歌(上)》第2章


谩?br /> “然而,此时自立称帝实在是一个最不适当的时机呀!”云行天在心中叹道。
袁兆周却道:“大将军不必忧心,您还有所不知。去年皇上下旨,为密王迎娶雪田世族嬴氏女为妃,此女数月前诞育一子,先帝赐名李鉴殷,幸室尚未绝嗣。”
云行天精神一振,大大地舒了口气,传令道:“大行皇帝入殓事宜概由军师操办。”
“晚生遵命。”
“杨放!”
“末将在!”
“你速去密王府迎王妃与小王爷入宫。”
“是!”
密王性喜清静,他的府邸处在西京最为偏僻的城南——那里原先是佛家清修的净地华凌寺所在。从宫城至密王府,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杨放自来做事仔细,想到城中可能仍潜伏有刺客,不敢疏忽,当下便先至由自己亲领的大将军亲卫队——云行天麾下战力最强的铁风军中,调来一支人马,通告了此去事宜,摘去红缨,着了孝色,令将士不着盔甲,暗藏弓矢刀枪,由僻巷赶了过去。
愈近城南,愈是人声渐稀,屋舍零落,草木清香充盈胸臆。转出最后一道小巷,便见一大片杉林,满目新绿,郁郁葱葱,间或有鸟雀啾呢之音入耳,林深处隐隐现出一带灰瓦白墙。多日在铁血杀伐中混迹,杨放身临此境,大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林中小道甚窄,杨放示意士卒们下马缓行,来到大门前,门廊依旧是寺院格局,只是换了块密王府的匾额。见大门紧闭,杨放上前叩动门环,良久无人响应。
身后的标将鲁成仲道:“统领,既无人应门,我们只得破门而入了。”
杨放摇摇头道:“这是日后皇上的故居,太过轻慢了不好,这样吧,你们且在外头等候,我自行进去。”说罢紧紧衣裳,走到墙下,攀越而过。
杨放跳到墙内,觅路而行。只见这府里的一亭一阁,一花一草均极尽巧思,人在其间如行画中,只是金漆彩绘斑驳落屑,草木疏于修剪,掩不住那股荒凉落寂的味道。
杨放走进一丛桃林,桃花已谢,枝叶正茂,忽听得一个女声轻诵道:“昔高祖询煊子,‘孤可称英雄乎?’煊子曰,‘世人所谓之大杰,为一己之志耗万民之力而其志成;世所谓之巨恶,以一己之欲驱众生之命而其欲不得。英雄乎,恶人乎,在于成败之间。陛下之志既成,可称英雄也。’”
杨放本待喝问,但那女声极为清悦柔婉,令人一听之下,就有些不忍打断。
诵读之声一停,杨放即扬声问道:“何人在此,铁风军副将杨放求见!”
“啊!”那女子似绝未料到林中会有生人,惊呼一声,杨放顿觉一物落下,侧身一闪,那事物落在地上,是一册书,封面上写着“幸史高祖本纪”几个字。
杨放抬头上望,一枝粗壮的横杈上坐着个白衣散发的少女,晨光透过缕缕轻雾照在她身上,似笼着一圈光晕,身下枝叶轻摇,衣角发梢在风中舞动。她一手轻抚胸口,细喘连连,显是吓得不轻,更添三分娇态。杨放一时间怔住,浑然忘记此时此刻当做些什么。
那白衣少女心神略定,在树上欠身道:“妾身失礼了。”然后便从树上爬下来。
任谁穿着长裙爬树都不会太雅观,这女子也不例外,但她却有一种极为自然的神情,并不让人觉得她狼狈尴尬,好像只要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被罩上一种绝美的光环。
那女子下得树来,杨放上前道:“小将前来求见密王妃。”
白衣少女十分奇怪地看了杨放一眼,柔声问道:“将军所来何事?”
杨放道:“小将来意须亲禀王妃,府中为何这般冷清?”
“王爷过世后,府中用度大减,便将一些宫女太监打发回宫,原还留得有二三十个洒扫园子看门守户的家人,然蛮族攻城甚急,大将军下令城中男丁俱要参与劳役,是以府里便空了下来。”白衣少女歉然一笑,“方才将军在门前只怕无人接待,尚请恕罪。”
“谁在那里呀?”一名身着重孝的端丽女子从林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个哭泣不止的婴儿,后头跟着三五个丫鬟保姆,那婴儿襁褓上绣有龙纹。
今时今日西京城内,不,整个中洲也只有一个婴儿可用这样的绢绸包裹,杨放当即单膝跪下道:“镇国大将军麾下副将铁风营统领杨放参见王妃!”
那端丽女子一怔,继而满面通红,急急闪开,一边道:“将军快请起,婢子不是王妃,王妃在这里。”一边忙将婴儿塞到那个白衣少女的怀中。
杨放站了起来,望着她,行礼也不是,不行也不是,一时间狼狈不已。
白衣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道:“方才朱纹已代我受了,将军不必再多礼。”
杨放讪讪地道:“王妃何故相戏?”
王妃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道:“这可怪了,妾身何曾说过我不是王妃了?”
杨放一想也是,不由暗骂自己笨蛋,这女子身着孝衣(不知为何,直到此刻杨放才发觉她身上的白衣分明是孝服),气度如此高贵,密王府中除了王妃还能有何人?只是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容貌又如此……娇美,有如神仙中人,谁想得到她竟是孀居妇人,一子之母。
王妃突然轻呼一声:“将军头巾换了白色,莫非皇上……”
杨放肃然道:“是,皇上已驾崩了。”
王妃神色凝重地看了看怀中的婴孩:“难道将军前来是……”
杨放行礼道:“大将军本该亲身前来,只是守城责任重大不克分身,故命小将代为恭迎,请王妃与小王爷速随小将入宫。”
万德正殿上,灵柩已安置妥当,所有重臣和有名位的妃子分跪两侧为平帝守灵。云行天跪在众臣之首,他方才赶到,今日蛮族攻城事急,云行天也就打算在新皇灵前即位时虚应一下事故。
杨放匆匆上殿,在云行天的耳畔低语几句。
云行天站起身来,道:“小王爷已经到了,大位不可一日无主,今日且就在大行皇帝灵前扶小王爷即位,待敌军退去,丧期已满,再行登基大礼。”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无人提出异议。
诸人立起,殿外重重门户洞开,司礼太监高声宣道:“皇嗣入殿!”
众人伏身跪下,只听得一个脚步声,从殿外走来,一步一步合着音律般轻盈曼妙,听在耳里,如响在心中。
云行天忍不住抬头看去,那女子怀抱婴孩背光而行,光晕里腰身纤纤不盈一握,就这般规规矩矩地走着,已不逊于天魔乱舞的万种风情。云行天心中不期然想起这位王妃的身世来。
幸朝宫廷中有一句话,南沐北嬴,这南沐指的便是安国公沐家,北嬴就是这位王妃的娘家。
嬴家祖籍雪田顾县,这两家从高祖起兵时便是李家的重臣,每代都有子弟为高官,世世与皇室联姻,比如这位王妃的祖母便是难宗之长公主。这两家不同的是,南沐手掌军政重权而北嬴却是以文名传世。
嬴家是幸朝四百多年来最负盛名的书香门第,累世出过二十多位大学士,百多位翰林,嬴家从不介入政治斗争,在皇位之争中尤其不偏不倚,但每任帝王即位后却都极为信任,四百多年来荣宠不衰。
自从蛮族入侵以来,嬴家就闭门谢客,对于上门招揽的各方势力均不在意,嬴氏一族在北方名望极高,自身又是大族,是以也没有人敢强迫于他。
这位王妃闺名雁飞,十三岁起艳声才名就哄传于北方,几乎所有的名门望族都有过提亲之举,但俱被婉拒。据说密王曾亲往求亲亦未成,最后还是皇上下诏赐婚,嬴家才勉强同意。
云行天不由想,这样的美人儿十七岁就守寡确是让人不忍,或许当初嬴家的长辈们已看出密王不长寿才不愿的吧,不过更可能的是嬴家并不看好幸朝的未来,意图把手中的这具稀世奇珍留待心目中的真命天子。
正在胡思乱想间,嬴雁飞已抱着儿子上了殿中的御座,坐在那宽得四不着边的大位上,愈发显得她的身躯小巧玲珑,弱不胜衣。
司礼太监高声道:“行礼……”
众人山呼皇上万岁万万岁,行那三叩九拜的大礼。
云行天拜下,心中多少有些不甘。虽明知眼下还需借用幸朝这块招牌,但对着上头的妇人稚子叩首,还是有些老大不乐意。这样的两个女人小孩凭什么让我来跪他一跪?
他眼角扫到几个白发苍苍的幸朝老臣,见他们目含泪光,叩头叩得虔敬之极,不由摇头,大为不解。幸朝名存实亡五十多年了,这些人还是如此愚忠,真是顽固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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