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第162章


“大叔你可曾看见姚大夫出来?”
“什么出来?”
“从里面出来。”
“姑娘,你找这位姚大夫有什么事么?”
“我……我是他朋友。”
“他不可能出来了。”
苏风沂心底一凉,刚要问为什么,忽听人群中一阵骚动,耳边嗖嗖几声箭响,踮起脚尖一瞧,见一个穿青布衫子的壮汉身中数箭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手中挥着锄头,兀自操着土语叫骂。他拼命想从广场内冲出来,眼见已冲到了临时围起的栅栏边,被一旁守候的士兵射倒。骂着骂着,那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腿在空中痛苦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她明白为什么子忻不可能出来了。
天际间泛起了一线暑光。
朝阳像往日那样美好。
而初安镇的黎明浓烟滚滚,污浊逼人。井水发绿,土地干裂,焚尸的大火日夜不熄。尽管丁将军勒令活着的人要尽快将死去的亲人火葬,不少村民仍然信奉古老的土葬,宁肯将死者抛尸广场,也不愿将他们扔入火中。何况死者全是染病而亡,除了亲人,无人触碰。
在初夏骄阳的炙烤中,死人变了颜色,扑鼻而来的,除了呛人的浓烟,还有腐尸的气味。
而在一群变色的尸体当中,却卧着一个活着女人!
人们说,她叫阿珍,是这镇子里的贞女,十五岁开始守望门寡,如今已过三十。自村中人大批死去,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她自己并未染病。
五年来,她安静地住在自己的屋子里,以织布为业,极少出门。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恬静的神态、皎洁的容貌、修长的身段,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却是全村人的骄傲。大家像守护自己的神祉一样守护着她。即便瘟疫来临,村中一片混乱,人们像苍蝇一样死去,且人与人之间避而不见,死而不管,亲人抛弃亲人,朋友不顾朋友,没人在此刻打扰她。年轻的男人不论染病与否,都通宵享乐,他们狂饮、赌博、找女人,想尽心思耗掉人生的最后一点时光。
就在瘟疫最严重的那一天,阿珍忽然出现在广场的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衣裳,赤身祼体地躺在地上。
无论村人怎么劝说,她拒绝穿回衣裳,宁愿就这样死去。
夜露降临时,有人曾递给她一个毯子,被她远远地抛开。
她甚至表示,如果有人愿找她取乐,她将十分乐意奉陪。她不在乎染病,也不在乎死亡,更不在乎名节。
当人们问她究竟要什么,或者这样做究竟为什么,她说:
“我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为。”
她像初生的婴儿那样无辜、那样柔弱,任何一个念头都能将她伤害。
苏风沂看见阿珍的时候,她已在弥留之中。有男人找过她,她跟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染上了瘟疫。
红斑一点一点地爬上她的肌肤,开始只在脖颈和小腹,渐渐连成一片,然后脓肿溃烂。
那个江湖郎中给她送过止痛的药水,她拒绝服用,也拒绝治疗。后来她已渐渐不能说话,只将双目定定地看着头顶的青天。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等待死亡。
广场东头的入口处有两个大锅。一锅熬着米粥,一锅熬着草药。每到吃饭的时候,活着的人会从屋子里出来,丁将军则派人趁机清点人数。
这是一天之中,苏风沂惟一可能看到子忻的时候。
“这个郎中当真了得!来的第一天,不知怎么着,就说服了丁将军将里面九十多号未染病者转移到村西慧安寺僧舍。说是三天之后再检查一次,若是这些人的身上仍没有红斑,他们就是完全安全的,可以放出来四处走动了。现在那里的人全都说姚大夫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还说要为他立个生祠呢。”村民赞道。
从早餐开始,苏风沂看见一个个村民从栅栏前经过,拿碗盛了稀粥回去。一直等到晚饭时分也没有看见子忻。那栅栏与外头的村众隔了几排士兵,染病的村民个个形容憔悴,目色呆滞,苏风沂隔着栅栏向他们打听,其中的一个人说,姚大夫忙着照顾病人,没空来领饭。他的粥都是别人代领的。
停顿了一下,那人又问:“你是姚大夫的朋友?”
苏风沂点点头。
“请问姚大夫是不是神仙?”
苏风沂道:“不是。”
“为什么他很少吃东西?——他几乎什么也不吃,只喝水。”
苏风沂问:“今天发的是什么粥?”
“花生粥。”
“昨天呢?”
“顿顿都是花生粥。这里花生便宜。”
“他不吃花生。”
那人觉得很奇怪:“天底下还有人不吃花生?难怪他看上去有气无力的,照顾病人那么累,自己还不吃东西可怎么好?”
苏风沂听罢骑马掉头而去,回来的时候,身边已多了一个竹篮子。
王鹭川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终于问:“你要进去?”
她点点头。
“你看见那个中箭的人了么?”
“看见了。”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里面很危险,你极有可能染病。”
苏风沂道:“我不怕。”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喃喃地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她:“把篮子交给我,我替你送去。”
“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然后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好保重,我去了。”
说罢,猛一拍马,从众人的头顶飞驰而入。 
第二十三章 青岭山
将最后剩下的三十七个病人全部看过一遍,派完了药,敷好了伤之后,子忻已经累得头昏目眩。他感到拄着手杖的那只手不停地发抖。
他扶着门框走出最后一位病人的屋子,正打算回到自己临时的小屋,身子不禁晃了晃。正在此时,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他浑身一软,几乎倒在那个人身上。
“风沂?”他回过头,惊讶地道。
“哈哈,不知道是我吧?你藏在这里呢,叫我一顿好找!”苏风沂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篮子:“瞧你都饿得两眼发直了,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大白馒头,薏米冬瓜汤,炒苦瓜。苦瓜要多吃哦,清火,不然全身长疙瘩才麻烦呢。”
他捏住她的手,急着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一个人。”
他迟疑了一下,道:“唐蘅——”
苏风沂连忙打断他的话:“那天是这么一回事儿。唐蘅说他要教我玉女心经,也就是一种绝世武功。只是这种功法练习时需要两个女子裸然相对,四掌相交,好让内气游走一个周天。轻禅正受着伤,我不好麻烦她,又想着机会难得。且唐蘅基本上算是个女子,我们便找了个风水绝佳之处共同练习。你来的时候刚刚练完第一式,正休息呢。你可不要误会了!”说罢,拍了拍他的肩,又道:“误会了我没关系,唐蘅可是你很好的朋友。你若误会了他,他会难过的。好了,现在咱们去吃饭吧!”
子忻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苏风沂一阵风似地扯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吃下两个馒头之后,子忻道:“风沂,赶快出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没染病吧?”苏风沂反复打量着他。
“没有。这种瘟疫多发生在穷乡僻壤。我走过太多的地方,一般不会感染。”
“有法子治么?”
“医书上倒是有记载,我已写了几个方子让丁将军照单熬药。现在这些病人每天都喝药汤,可惜成效极慢,只是延宕时日而已,昨天又死掉一个。大夫太少了,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子忻忙不迭地喝了一口汤,喝汤的时候,一只手仍紧紧地拉着苏风沂。
“你拉着我干什么?”
“谢谢你送来的饭。我马上送你出去,你绝不能在这里久留!”
“不是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么?我不走,我来帮你。我进来的时候就已帮了好几个人,”她得意洋洋地道,“有一位老奶奶求我埋葬他的儿子,我便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帮她把儿子埋了。好家伙,死人真沉。”
子忻听罢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嗓门不由得高出好几倍:“你说什么?你碰过那些死人?”
“也就是把他们拽到坑里。”
“风沂,坐到床上,把衣服脱了。”他的脸色发青,看上去很可怕。
“为什么?”
“那病发作极快,我要检查一下。”
她乖乖地躺下来,让他解开自己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