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第163章


“风沂,坐到床上,把衣服脱了。”他的脸色发青,看上去很可怕。
“为什么?”
“那病发作极快,我要检查一下。”
她乖乖地躺下来,让他解开自己的衣带。
她曾经在梦中幻想着自己在子忻面前展露身体,她梦见自己躺在荷叶上,下面是微微流动的湖水,一群小鱼在荷叶边轻啮,露珠从荷心滴落,子忻划着船,宛如莲蓬一般将她从荷叶上采摘下来。她弯着身子,等待子忻像打开一把折刀那样打开她。
而现在的情形却让她窘迫,子忻研究她的神态如同研究某种病情。她像婴儿一样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干什么。
“别紧张。”他笑了笑。
他在她的腰上发现了三枚指甲般大小的红斑。他知道这些红斑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一大片,像腰带一样环绕着她的小腹。然后开始全身蔓延,紧接着发烧、溃烂,三五天内就会送命。
“怎么啦?”她轻轻问。
他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接着,她垂下头,看见了自己腰上的红点。
握着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垂下头,将湿润的眼睛隐藏起来,轻轻道:“那些死人……你不该碰。”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难过,静静地凝视着他:“我知道。”
他闭上眼,又看见小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进来找我?”他心痛如绞,绝望透顶。
她目光迷茫地看着广场中心那个赤裸的女人,喃喃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死,直到六年前遇到了你。那时我才明白这世上原来也有好人,我不该时时对它绝望。六年中,每当遇到烦恼我都会想起你,想起咱们相处的那几天。我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却走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在幻想中,我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这种幻觉很可笑,真的。连我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可人的一生总需要几个幻觉,不是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子悦。
除了脾气有些大以外,他一直以为苏风沂和子悦一样,是个率性开朗的女孩子。
不是,她不是。
人性竟如此矛盾。在汹涌的笑声和无畏的面容之下,往往隐藏着孤独胆怯的灵魂。正如小湄偶然的死影响了他的一生,他与风沂的一次偶然相遇,改变了她的世界。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孩死在他的手中。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凝神静思,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
她在他身旁安静地睡着了。
星辰闪烁,远处的群山剪影般出现在夜空中。
他眼波一动,忽地霍然而起,带着苏风沂骑上马,向那黑色的群山奔去。
“统领,这两个人我们射不射?”一个士兵问道。
“丁将军吩咐,说凡是姚大夫带的人不射。”
……
子忻带着风沂刚出了小镇,一道快骑远远地追了上来。
“阿风!阿风!等等我!”
子忻带住马,回头一看是王鹭川,当下道:“别过来,她已染病。”
王鹭川惊道:“那怎么办?”
子忻道:“我要带她去青岭。听说这病最先就是从青岭山匪中传过来的。山里人以野物为生,饮食不洁,易染怪症。若能知道症候的起源,就可对症下药。”
王鹭川道:“如是这样,我带你去问一个人,不必跑远路了。”
子忻道:“你认得山匪?”
“刚刚认识了一位。”
他的样子看上去鬼鬼祟祟,带着子忻和风沂在镇外的集市乱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屋。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人应了,方推开门。
“巧得很,人都来齐了。”王鹭川进门便道。
屋内灯火通明,一张圆桌旁坐着郭倾葵、沈轻禅、唐蘅、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人和一个矮个子山民。
见到一桌的老朋友,子忻微喜,继而道:“风沂刚刚染病,危险得很,我们俩就在门口说话,请大家不要过来,更不要碰她。”
王鹭川给两人各找了一把椅子,然后对子忻道:“你不是要找山匪么?这位银刀小蔡便是山匪的老大。”
顾不得寒暄,子忻单刀直入:“不知蔡兄近几个月内可曾听说哪家的山寨子里有大批人忽然染病。症状先是满身红斑,紧接着浑身高热、溃脓流血,最后不治而亡。”
小蔡道:“我自己的寨子里就有人得这种病。三个月前病了五十来人,一口气去了十六位兄弟。后来大家又渐渐地好了。”
子忻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来病势并未扩散?请问蔡兄这病愈之人究竟吃了什么草药?”
小蔡摇头:“哪里是什么草药?是一种狸猫的肉。听寨子里老一辈的人说,这山上产蛇,山里人爱吃蛇肉,蛇吃多了便会染上这种红斑症。而这山里独产一种狸猫,偏也爱吃蛇,老人说若吃了这种狸猫的肉,便能治愈红斑。我们从未吃过狸猫的肉,想起来都觉恶心。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不敢不斗胆一试。便捕了些来,熬成肉汤分食。谁知吃了不久红斑渐退,冤枉死了这么些人。怎么?难道这初安镇的瘟疫就是我们山上的红斑症?”
子忻道:“听你这么说,十之八九。这镇子里有不少子弟与神水寨有瓜葛,或许在山上染了病,回来传给了乡民也未可知。”
小蔡指了指身边的矮个子,道:“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现在你连抓狸猫的人都不用去找。这位是我的兄弟,我们寨子里吃的狸猫全是他一个人抓的。小金,救人要紧,不如你现在就上山抓几只回来救急?”
小金应声而去。众人见苏风沂痊愈有望,皆松了一口气。
苏风沂听了更是精神倍增,笑着道:“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了?”
郭倾葵道:“因为我们有一件事要办。”
苏风沂道:“一件什么事?”
郭倾葵心知子忻与苏风沂都不是外人,便将小蔡的事说了一遍,说是原打算今晚一起去丁将军的营中劫人。
子忻听罢摇头:“不妥。”
小蔡道:“为什么不妥?”
子忻道:“我跟丁将军打过交道,此人粗暴残忍,却颇谙兵法,军纪亦格外严明。手下有三万人马,不是很好对付。”
小蔡叹道:“你说得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端了神水寨。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冒险一试。”
苏风沂道:“为什么不想法子找回失去的饷银?”
唐蘅道:“除去今天,离丁将军交银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我们却连饷银的边也没摸到。”
苏风沂道:“刚才听蔡大哥说,那十八万两银子还没入山就被劫走了?”
“不错,是在山外他们自己的营地里被劫的。——营地里所有的人也死光了。”
“有可能是别的寨子的人抢的。”子忻道:“虽说神水寨是老大,可见钱起心的人应当不少。”
“有一件事很奇怪,”沉默了半晌的沈轻禅忽然道,“那一段时间我们三和镖局也押了同样数目的镖从西往东路经青岭。他们走完了山路的全程,却平安无事。”
“对啊,”唐蘅也道,“抢镖局的银子比抢官府的银子要安全得多。抢劫的人为什么要舍易求难呢?”
苏风沂想了想,问道:“轻禅,你可知道三和镖局押的是哪一家的镖么?”
沈轻禅道:“是云梦谷的药银,送往嘉庆的‘通源银号’。”
“押镖的人回来之后,可曾说过他们遇到了麻烦?”
“没有。——因为镖银很大,我父亲、二哥、三哥都去了。”
苏风沂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小蔡道:“苏姑娘想到了什么,请说无妨。这里毕竟干系着八十几条人命。虽然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尽力而为。”
苏风沂浅笑:“我只是胡乱猜测,几近荒唐。大家想听么?”
郭倾葵道:“快说吧,别兜圈子啊。”
苏风沂道:“有可能这两家都忌惮青岭的山匪,都怕失了银子不好交待,又都知道彼此的银两数目相同。所以就近互兑,谁也不用押着银子冒险从青岭山下通过。”
众人都问:“什么叫‘就近互兑’?”
“就是两家各派一些人到对方那里,将军饷当作药银押到通源银号,再将药银当作军饷押往西北驻地。这样两边换人不换银,徒手从山下过,自然安全得多。”
小蔡没听明白:“可是银子还是被抢了啊!”
苏风沂苦笑,不便说下去。
唐蘅淡淡道:“苏姑娘的意思是,被抢的银子不是军饷,而是药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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