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取归来同住》第47章


师叔们围在房里,大夫在为师父号脉,可他们不让顾枳实进去。
顾枳实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师父了。林杨师叔告诉他,师父只是感染了风寒,不碍事,过几天便好。
顾枳实日日坐在山门口,瞧着师叔领回来山下的大夫,背着沉重的药箱,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但师父还是没好。
春雨连绵,山里总是雾蒙蒙的,晨起练功时脸上总被浸湿。小枳实想告诉师父,他最近进步好多,可他们不让他见师父。
院子里靠近门口有一株海棠,在早春中的湿润空气里开得繁密艳丽,花蕊沾着水珠,风一动便有无数花瓣纷纷而落。他在树下蹲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那胡子老长的大夫,边摇头边叹气地走了。
顾枳实觉得非常恼火。他那是什么表情!我师父究竟怎么了?他在咒他吗这臭老头,他竟敢摇头。
顾枳实咬牙切齿,他从树下捡起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到那老头儿脚下。
那老者狼狈地跌在泥土地上,而他冷傲地从树下立起,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毫不留情地展现年幼无知的愤恨。
他不知道,身后的师叔们,将他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他们眼睁睁看着落花繁乱景象里那个幼小的身躯,是那么的卑鄙、龌龊。
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险恶的心性。他们知晓了顾枳实放下的那把火,他们对这个残忍无情的幼童表现出□□裸的厌恶。
“大夫来为小师弟诊治,他却要下此毒手,莫不是要伤了大夫,好叫小师弟无人诊治才好?”
师叔们纷纷摇头,叹着气:“此子如此恩将仇报,小师弟结了桩恶缘。”
他们冷冰冰地自顾枳实身旁走过,毫不遮掩对他的嫌弃,没有一个人愿意同他说说师父的情况。
小小的枳实,身量尚未长足,孤零零地站在海棠树下,他的手紧紧地攥着。
他知道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他也害怕贸然闯进师父的屋子会害了他。他什么也做不了,但看着那些身影将要远离视线了,他实在惶恐不安。
顾枳实跑了过去,雾蒙蒙的水汽里,他被隐没于其中,浓得化不开的雾牢牢将他裹住。
他跑近他们,怯生生地仰头问:“师叔,我师父快好了么?”
师叔们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兀自说着话,又离去了。
顾枳实死死地咬住下唇,他觉得自己悲惨至极。可师父,他真想师父了。
他低下头,又攥紧裤子,嗫嚅般再问:“师叔,枳实想知道师父有没有好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理会他。
浓浆般的雾将他隐没,顾枳实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们像是看不见雾里的他。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屋子里都点上了灯火,深山之中各处都显得无比寂静。师父的卧房里只有小小一盏灯,凄凄的,冷风从窗缝里渗进去,侵凉烛火。
从窗户纸看过去,都能见到那团扭曲暗淡的灯火在灯罩里晃动,极为不详。
林杨师叔来给师父送晚饭和药。顾枳实坐在门口,抵着墙,屏着呼吸去听里头的动静。
只有咳声。他的师父一声声咳着,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还带着阵阵干呕。像是把血都要咳出来了一般,那咳声叫顾枳实浑身发冷、抖个不停。
林杨师叔带好门,出来见到缩成一团的他,一把将他抱起来夹到腋下,边走边道:“小可怜见儿的,走了,我带你去吃饭。”
他揪紧林杨的衣角,像握着救命稻草一般,害怕又着急,怯怯地问他:“我能不能,能不能去照顾师父?”
林杨浑然不知孩子的心理。他哪里懂得哄孩子,只暗忖:莫要叫他近小远的身,眼见着快好了,病气过给了小孩子那小远才得急坏了。
于是他大手在枳实屁股上一拍,吓唬他:“你师父这病来得凶险,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细心保养,你可别冒冒失失跑进去了,病情加重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他又嘱咐道:“没事儿自己去练功,别成天待在这院子里,病气沉沉的。”
殊不知林杨自作聪明的一番话,害苦了顾枳实。他整颗心都要死掉了,他哪里想到,师父这病竟真的那么可怕。
他惊惧不已,像只绝望至极的小兽,彻夜守在师父门外。
入夜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凉风吹落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又被吹到他脸上,跌到手心里泛着幽幽的色泽。
顾枳实扒着门,听到师父的咳声几乎心如刀绞。他把海棠花攥在手里,他想到师父为他念的诗句。
他那么矮小,却爬上了树,艰难地在树杈上挂上灯笼。
院里海棠正红,烛火映照下,凄婉得惊心动魄。
顾枳实泪流不止。他第一次哭,为了他的师父。男孩儿在树上哭得抽抽搭搭的,他不停地抹着眼泪,可眼泪又更凶地涌出眼眶。
他既狠厉又无助地许下誓言:“师父,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要被你落下。”
转瞬又是五年前那个场景。顾枳实冷汗涔涔,徒劳地伸长手臂。可他的师父,只能够仓惶、无力地再看了他一眼,便直直坠落。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怜悯地说道:“顾枳实,你弄丢师父了。你不是死也要同他一起死吗?你为什么不死?”
顾枳实又如同当年那个无助的孩童,他缩成一团,紧紧抱住四肢,呜咽不停。
温曙耿被勒得生痛,缓缓睁开眼睛,他感觉后背好像湿了一片。
回过头,只见顾轶死死地搂住他,紧闭着眼眸,神情痛苦难挨,温曙耿一怔。
薄薄的天色从窗外投入,还泛着一层青色,晦明阴冷。
他听到顾轶从牙关里溢出一句疼痛不堪的呼唤:“师父……”
温曙耿忽地忆起昌州时,他俩一前一后步出客栈,顾轶神情沉痛而坚毅,眼里火光熠熠,他深深地看着温曙耿,说道:“我不会认错那个人。”
时间一点点挨过去,顾轶的手渐渐松了,仿佛从梦境中挣扎而出。温曙耿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洗漱好后,顾轶犹自沉睡着。估计是酒劲儿还没过去,他这日睡了很久。温曙耿在他眉间映下一吻,推门出去。
李泓歌住宅颇大,温曙耿在花园闲逛了一圈,顺着假山围绕的小径走了过去。虚阳城气候温暖,这时节仍有未经打理的野蔷薇开至繁盛,紧挨着乱草丛生的池塘,粉白色的花儿镶了一圈儿,芬芳四散。
那儿正有一大片空地。周遭花枝轻颤,云雀乱飞。剑意所至之处,空气凝滞。李泓歌在舞剑。
温曙耿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几眼。李泓歌虽出自天下第一庄,剑法却也似这不经雕琢的庭院,野趣横生,并不像世家子弟。
而那步法飘逸中仍带着孤寒,隐隐地透着凌厉的锋芒。
李泓歌瞥见他,朗声一笑:“温兄莫要笑话我,我的剑法实在不成体统。”
“极妙。”温曙耿亦带上笑,“体统算什么?别具一格,才能独领风骚。”
李泓歌收了剑,却横陈于手中,看向温曙耿,道:“泓歌想领教领教温兄的剑法。”
温曙耿自不推辞。接过剑,刚挽了个起手式,却猛地顿住,目光闪烁不定。
李泓歌疑惑问道:“怎么?”
温曙耿看向他,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无比怪异的情绪。
他过目不忘,方才已将李泓歌的步法牢牢记住。握住剑柄时,他想效法李泓歌舞一套相同的步法,却陡地发现:
这步法与他的梦境里,那踏碎虚无之地的步法,一模一样。
第40章 
“怎么了?”李泓歌见他神色有异,关切问道。
温曙耿目光投向他,心里忽地生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被困在那冰天雪地麻木不堪的梦境里,无人能唤醒他,日前那一成不变的梦境终于有了变动。
有人踏碎了那地方,闯进了那里!活生生将那无休无止的噩梦撕开了一个口子,叫他陡生希望。
李泓歌为何会那步法?难道,梦中那人便是他?
他不觉有些失望。
深渊之下,曾有一道光落至眼前,他拼命地去握住,满怀希冀。眼前的人,文质彬彬,俊逸谦和,亦与他志同道合,并不是粗野卑鄙之辈。可温曙耿没来由的失望。
顾轶的呼吸声犹在耳侧,他执拗又委屈地问他:“为什么我不在你梦里?”
温曙耿心尖上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顾轶对他道:“你是我的。”可他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刻,曾经眷念着旁人的手?
懊恼和痛苦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温曙耿,他几乎觉得对不住顾轶,尽管他又似乎什么也没做错。
李泓歌见他脸色苍白,手指紧握剑柄,身子紧绷着,更为担忧。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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