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寄影月华明》第94章


按照岛上习俗,教主遗体放置楠木棺中,然后灵柩被移于鹭岛冰室内停放,头七后选某一吉日,再将灵柩移入鹭岛临时搭建的祭奠堂中过场,送上底部涂胶泥的龙首浮舟海葬。
这日夜晚,当琴暮烟经过一处地泉时,听到有一些仆役正围在一处窃窃私语,似乎在谈论最近泉眼喷流的水量时断时续,以及山头园囿里养的一些珍禽游鳞这几日躁动不安的怪事,又因为海神祭典发生血案,有些仆婢对此异象感到不安。
☆、衅发萧墙杀意凛(上)
(五十二)衅发萧墙杀意凛
十月二十四日,宜即任、祈福、破土,忌斋醮、开仓、作灶。
鹫羽华堂外,头戴玉冠、一身素衣长袖的少教主,正跪坐在堂外石阶下,在司仪用杨枝银盆为其驱邪后,他踏着菖蒲纹的地毯,一路稳步拾级迈入恢宏的正厅。
嬴逸翔接过司仪李存元手中象征调遣教主亲兵卫的金令箭,继而走近七层玉阶,正欲接过琴暮烟所端银盘内象征教主之权的玉印时,原本正襟危坐在堂上的教主侧夫人黎禄眉起身走下玉阶,素手按上红绸巾掩盖的玉印,扬声道:“且慢!这玉印暂时接不得!”众人诧异呆立,一些堂主轩主面面相觑。
嬴逸翔一脸冷峻,忍怒对庶母高声道:“眉姨,你平白无故扰乱典仪,应该知道后果!”
“怎会无故?”黎禄眉朝正堂西侧紫檀椅的方向击掌三声,朗声道,“还不将贵客请来!”说完,堂门外飞进数枝细长青竹,随后两名长袖宽袍、面带铜面具的人各抬滑竿一端,踏竹而来,滑竿上则绑着一名蒙着青色头巾的妇人,有人认出铜面人正是曾于海神祭庆典上扮作舞龙演员的人。
铜面人双双稳当落地,将滑竿放下后,那滑竿椅子上妇人的头巾随风飘落,众人才发现她眼上系着丝带,口中塞着丝巾。先前一个铜面人将妇人眼上与口中的丝巾拿去,堂上众人骇然不已。
原来那妇人竟然是本应该远在闽北云海庵修行的教主正夫人颜雨琼!
颜雨琼脸上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当她迷离地望向众人时,用低哑的声音痴痴道:“翔儿,我的翔儿在哪里?你们说好要带我来见他的?”
嬴逸翔惊怒,急忙挥掌袭向其中一个铜面人,对方侧身避开冷厉的掌风,另一个铜面人迅速扣住颜雨琼的喉咙,喝道:“别动!这样待会我们才会放开手,保证夫人活着。”
嬴逸翔转而走近黎禄眉身旁,愠道:“眉姨,你私自叫人绑了我母亲前来鹫羽华堂,到底是何居心?!”其他轩主们也喊道:“黎夫人,请你务必解释清楚!”
黎禄眉张开双臂,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并高声道:“各位堂主,妾身今日在这里打断典礼,是因为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有关嬴家的继任与血统的大事!而他,嬴逸翔,并无即任资格!”
此言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琴暮烟立即道:“黎夫人,请慎重发言!”黎禄眉冷笑道:“我自然有证据。步堂主,请你将证物带上来!”
众人这才发现,连日称病未参加今日华堂典礼的步道宏,居然神采奕奕健步走来,身后跟着一名缁衣女尼,两人从堂侧小门走进正堂中央,身上均带着一些物事。
琴暮烟望向步道宏,大声道:“步堂主,你这是做什么?这女尼又是何人?”步道宏向四周朗声道:“各位堂主轩主,你们仔细看,这女尼长得像岛上哪位故人?”
众人疑惑不解时,一位年长的长老吴白道:“她,她与十几年前铸剑师原文庆的遗孀、少教主的奶娘巧春很像。”此言一出,老一辈的一些人纷纷点头。
女尼对琴暮烟道:“琴先生,我六岁那年,您教过我在沙地上用竹棍写字,我的名字叫原孋颖,因为笔画多,‘孋’字和‘颖’字学了好久,后来您还送了本楷书字帖给我。”琴暮烟身子微微一震,道:“不错,你真的是孋颖?!你,你不是早就和你母亲回老家北阙府了么,为何成了出家人?”
女尼面目悲伤道:“要不是我出家为尼,恐怕在十几年前,我就与母亲一同死在山崖下了。”堂中人皆惊道:“是谁下的毒手?!”女尼一指痴痴的颜雨琼:“就是她,是她暗中派杀手逼死我娘亲的!”嬴逸翔拂袖怒道:“荒谬!你娘与家母关系素来甚好。当年你们离开言灵岛前,家母还赠了不少财物,又怎会加害于你们?!”
“那是掩口费!”女尼冷笑道,“因为我娘曾知道一个惊天秘密……少教主你,你很可能不是嬴家的孩子!”
此话落音,堂上一片哗然。
嬴逸翔握拳恨声道:“你言之凿凿,证据何在?!”步道宏对女尼道:“空寒师父,劳烦您将证据呈给琴先生和吴长老。”
空寒拿出两个信封,将里面一叠信纸各自取出,分别递给琴暮烟和吴白道:“这封信,是十几年前黎夫人写给我娘的,有关她取银离开的事,信末有时间和署名;而这一封,则是近两年颜夫人清醒时用云海庵的青檀纸亲手所写,上面有关于少教主出生的秘密。先生您若还不信,黎夫人那儿有十多年前颜夫人在山庄书房内练字的笔迹,琴先生、吴长老,您二老可以核对笔迹,相信你们会还我母女一个公道!”
黎禄眉将一个小铁匣子交与吴白,叹道:“这里有旧信件和诗文,有些涉及到先夫隐私,但现在大局为重,奴家顾不得庇护了。”
嬴逸翔联想起琴暮烟木铃廊遇刺之事,指向黎禄眉,厉声道:“原来琴先生前几月遇袭那晚,就是你,是你勾结了那些蒙面人盗走我娘旧房内的书信!”黎禄眉倒也不否认:“若非出此下策,岂能拿到充足证据?”
琴暮烟将盛放玉印的银盘交给一旁的侍从管尧,与吴长老看了半晌信后,两人神色均由惊诧转为悲慨。琴暮烟连连摇头不语,吴长老也叹气不言,又将部分信笺转给嬴逸翔,低声道:“少教主,你自己看吧。”
嬴逸翔颤抖着接过信件,信纸上满是诅咒的话语:
“嬴宏天,你装作失手害死了我儿,就要为你所做的付出血的代价!”
“我要用这孩子身上的血,来给嬴氏家族改头换面!”
“嫁入言灵岛,是我半生的遗憾与悲伤,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情愿一死,倒也干净……” 
不,不是那样,绝对不是那样——!
嬴逸翔一一反复核对字迹后,内心滚浪般翻涌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住原本的理智,他将信笺抛撒半空,仰天大笑道:“假的,全都是假的!我一个字也不信!”旋即指着黎禄眉和女尼空寒,厉声道:“上面没有详尽的日期,一定是你们合伙伪造了信件,一定是——”他在羞怒中踉跄着拔出腰间佩剑,就要刺向黎禄眉,被一旁的琴暮烟拂袖拦下。
琴暮烟无暇顾及自己已被剑锋倏然划破的袖口,喝道:“少教主请冷静!即位之事不如暂时延缓,我们眼下必须要查清楚这些事。”
嬴逸翔摇头道:“不,先生你的表情分明是在怀疑,难道连你也相信这些荒谬的信件是我娘所写吗?她生病后一直糊里糊涂,说不定是被小人利用!”
“哈哈,别越描越黑了!”黎禄眉放肆地大笑,“琴先生,步堂主,你二位不妨将信件与旧稿传递给各位堂主看看!以证明奴家所言不虚。”
嬴逸翔一怒拔剑,指向庶母:“好哇,你有意挑起内讧,排除异己!”
☆、衅发萧墙杀意凛(中)
一旁戴着白玉面具的炎溟使闪身用剑阻隔下了嬴逸翔的剑,劝道:“少教主莫冲动,琴先生自有公断。”嬴逸翔怒瞪他道:“这下倒称了你的心了?”
吴长老叹道:“那几张十几年前旧信纸上的字迹,与青檀纸上的十分相符;而且,巧春之死,老夫也有罪。”他突然单膝朝女尼空寒跪下道:“原姑娘,我对你母亲有愧。十几年前的那一夜,教主不在岛上,主母突然说她怀疑巧春是绮罗宫的人,窃走瑕瓋居重要物件免死金戟私逃,我们奉命四处相追,在浙东沿海遇到你娘时,逼问她交出金戟。你娘似乎心中惧怕,在山林间拉着你愈跑愈远,最后消失在崖间,次日我们在崖下发现你娘的……”
空寒流泪道:“那夜我娘与我分头逃离,娘失足落下悬崖,我躲在树上偷偷哭了一夜,后来遇到了好心的过路旅客,是他将我带到了沧浪郡北部。我失去了双亲,老家人因为战乱四散,不得已在云海庵落发为尼。也是机缘,后来居然遇到来庵里养病的颜夫人,而且住持恰好安排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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