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千里 上》第13章


们对一个时代的痛苦回忆,你付出的惨重代价也算值
最终你得到的是什么?除了那个市政协委员的头衔还有什么?一校之长,哈哈,一校之长!这就是用生命用扭曲的灵魂换来的一切。哦,还有那张党票!仅仅因为你是“资本家”出身,你就必须付出一生的努力才入党。你恨不得用刀剖开自己的心给人们看,
可一个“还要考验”
几乎考验了你一辈子!若不是一晃之间你那个“资本家”海外关系突然变得时髦了,你也不会当上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一员,不会成为一校之长,不会当上政协委员。
来北河后不久开始闹政治运动 每个单位都分到几个“右派”
名额。仅仅因为你沉迷于颓墙陋屋,天天画个不停,人们就批评你,说你不画工家兵,不画社会主义建设, 专画阴暗面。
你似乎说了一句“还有没有一点自由”,就当上了“右派‘,被赶到了农村去”锻炼“。又莫名其妙被摘了帽,又让你回来教英语,人称”
摘帽右派“。从此就永远与”右“字难分彼此。
你似乎是在被赶到农村,阿珍断然与你分手时才明白“右派”是怎么回事。似乎在那一刻才长大成人。那个周末你照常去阿珍家吃饭,那是西大街上一座阴沉沉的旧当铺。未来的丈母娘连门都没让你进,从当年人们交当品的高柜台上探出身子痛骂“你这个大右派还来勾引我女儿,我明天去告你耍流氓,让你罪加一等圈进大狱里去!滚!”你忽然明白右派就是“不拿枪的敌人”。
从此你忽然长大了,你撕掉了所有的画和诗,把它们统统烧掉扔进厕所。你去哭哭啼啼地找领导一个一个地诉衷肠,说你是因为爱国才回来,是来报效祖国的。
你没学好毛泽东思想,才说了几句错话,根本原因是那个资产阶级出身在起作用,表示从此不再与那个资本家家庭往来,断绝一切关系。你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变得连自己都觉得恬不知耻起来。你明白一个说假话的时代从此轰轰烈烈地开始若不是如此这般献忠心,你那个右派帽是摘不掉的,永远会被扔在大山沟里喂黄土。
断绝家庭关系,
把父母姐姐寄来的钱如数退回,六0年饥荒时姐姐寄来的食品和奶粉全部在一次大会上公开展出:“资产阶级以为我们会垮,不,我们伟大的祖国一定能顶住帝修反的压力,我绝不吃敌人的东西!”一通慷慨陈词后你把那些东西全扔进了护城河。在师生们热烈的掌声中你饥肠精键地大笑着。可就在那一刻,河边上沸腾了,饥饿的老百姓们连衣服都不脱,争先恐后地扑通通杀进护城河,奋力打捞那些食品。
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幕
人们在河里撕扯起来,为一个罐头在拼命撕打。一个白头发的老头捞到一包奶粉,奋力向岸上游者,身后竟有四五个小伙子红着眼在追他。老人在扑上岸的时候,奶粉却被人抢走那老人在岸上苦苦地爬着,喊着“救命”,就再也没站起来,他趴在地上吐出了鲜红的一口血。河岸上一个个泥水汤汤的人举着战利品在欢呼雀跃。师生们不忍看下去,哭着回了学校。那一晚你饿得睡不着,泪水流了一夜。但你咬着牙,死也不哭出声,生怕让人听见再去告你的状。
老伴进来问你要木要喝牛奶,你说不要。要木喝一碗粥吧,要不把鸡汤热热喝了,她在不厌其烦地劝你吃点东西。你答应喝点鸡汤。你知道你是在为她而吃,多一半是为她而动了手术,为她而多活几年。不论好歹,是她在你最潦倒的时候踉上了你,伴你三年野人的生活,在山洞里为你生下了三个儿子。
几个月前医生无情地宣布你必须动手术时,你明白你得了绝症。一拨儿一拨儿人来看你,劝你“一个良性息肉,割了就好了”。可你从人们的目光中看了出来你得的是癌。你知道上帝的审判到了,绝不想动手术,只想一死了之。是她哭了三天,劝你做手术,求你为她活下去。你厌倦了这个世界,无动于衷地摇着头。终于,她擦干了眼泪,站起来,怒目而视,开始痛骂你:“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狗日的王八操的!你还是人揍的木是?你倒想死了轻生了是不?我怎么着?你他妈大我十岁,糟老头子,不想想我正年轻着?你就忍心这么着把我扔给别的男人?你他妈敢情有过俩老婆。当右派时也不闲着,勾引人家农村姑娘。你跟那个阿珍肯定不清白,是不是也睡过?你这种资本家少爷,在印尼时没少逛窑子吧?响,女人玩够了,三四个儿子都有了,政协委员也混上了,活够了是不?你扔下我,让我守活寡呀?儿子们都小三十了,
能让我再找男人?你听见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看见别的男人勾搭我他们就活劈了他!老头子,你接着活,不能死,为我,为我活,”
这个没什么文化可心地善良的女人,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这个敢做敢当的北方女人, 从她勾引你开始,就注定了你们苦乐一生的缘分是分不开
你想死也不能死!
1957年你给打成右派,阿珍哭着告诉你算了吧,没缘分,她受不了一家人的压力。你紧紧拥抱着她,问她,是她变了心还是因为她家人她才变心,如果她还爱你,就私奔,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分开。阿珍苦笑着,惨白着脸苦笑着,说她对不起你,她们单位党支部找她谈话了,不与你断她就入不了党。
阿珍家出身“不好”,父亲据说当过国军大官,留下了几房姨太太。阿珍妈是四姨太。妈妈带着三个孩子,日子很不好过,天天骂那个死在妓院的男人。阿珍写了好几年的思想汇报。几乎开会就控诉父亲的罪行,把父亲怎么迫害三房姨太太的故事声泪俱下地讲给人们,要说明的一个意思是她在那个官僚家里过的是跟女佣人差不多的生活,妈妈几乎沦为女佣人,干的也是洗衣做饭的粗活儿。
这样的控诉招来的是哄堂大笑和批判。人们说“你这控诉本身就有问题,说明你看不起女佣人,看不起劳动人民!你那不是受苦,是不受宠,想过大小姐的日子没过上,心里气不忿儿!你必须好好改造资产阶级思想。”
把家里的丑事儿全抖出来了,人人知道她是四姨太的女儿,让父亲甩下的贱货。
传来传去, 连她母亲早年在平康里当窑姐儿的秘密也传出来
阿珍很透了父母,也恨透了所有的人。当然心里最恨的还是那个不拿母亲当人的父亲。他逛平庸里时看中了母亲这枝“夹竹桃”,就赎她出来从良,收为四房带去上海。可很快就玩腻了,又续了第五房,母亲和二房、三房的说贬就被贬到了后院,跟女仆们为伴。男人死后母亲被赶出门,就带着孩子们返回了故乡来,给西大街上一个当铺老板作了填房,从此隐居起来。全是因为阿珍入团入党闹的,一交待家史,闹个满城风雨。阿珍在单位不是人,回家也挨骂,里外受气。刚刚有你替他遗风挡雨,可你一夜间又成了右派。你这个一帆风顺的少爷根本还没弄明白当有派从此就跟“不拿枪的敌人”一样为人不齿,可阿珍明白歧视是怎么一回事,她那几天哭红了眼,不停地讲她的家史。是阿珍的泪让你清醒了,你不想连累这个可怜的姑娘,你那“天涯海角”的浪漫殉情幻想当即化为泡沫。
从乡下又回到城里,你虽然“摘了帽”,可那个“右”字却像老虎额上的那个“王”字一样昭著。你发现你人了另册,没有哪个姑娘愿和你谈恋爱。女教师们都躲着你,好心的老教师帮你介绍对象,但没人愿意同你见面,你成了一个“老大难”。
而阿珍早就嫁了一个老干部,脱胎换了骨。这时你突然想到了姐姐。
人的命运,实在难以抗拒。
你在街上又见过阿珍,只是那么远远地看着她,她像个女儿搀着一个老父亲在逛街。那是个声名显赫的领导。你不敢上前去打扰她们,只顾望着她们。阿珍,像一只受了伤的鸽子落到了一艘大船上,你替她庆幸不已。以后她因夫贵而妻荣,当上了市政府的副处长,竟是管中学教育。再下来巡视,发号施令,果然一身的领导派头。你只是个摘帽右派,普通教师,从来没有机会亲耳聆听她的指示。只能在教工大会上听校领导传达“刘贵珍处长”的话。那时你已经娶了那个女干部。你回家来对她说:“什么刘处长,当初还不是死追活追我?要不是老子成了右派,我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她。
现在倒好,管中学教育 ”那个公社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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