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第60章


“满宫上下,只有翊坤宫搭了架鞦韆,朕推测出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怎么样,住着还习惯罢?”
听这话,盛苡心头结了只果儿,裂开道口子,汩汩冒着浆,半甜半涩,他眼睛里开着红花绿叶,一眨不眨把她揽了进去,不知怎么的,他就从仇人变成了大好人,如果没有家国仇恨的积怨该有多好,她一定淌过寒冰火焰,奋不顾身地走近他。
她点头笑道,只是目光疲舸舻模骸跋肮撸郧罢獾胤绞桥鸥窆笕艘黄鹱〉模杖牍姑槐慌鸥盖卓扯捉憬闼频模媳婆鸥寤睢?br /> 皇帝是为了图她开心,没想到捎着撩着又勾起她的回忆,撕扯开她的旧伤,疼在她的身上,血肉模糊痛在他的心里。
“好好地,又想这些做什么?”他起身绕到她身后,双手握住他的肩头,“这几天有没有想朕,朕来了,高不高兴?”
她背身拉过他的辫梢儿,捻成一股儿绕在食指上,淡淡点着头,“奴才想您,奴才也想家了。”
他和过往,她一样都没法儿放下,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穹盖子地屉子间压着一条血缝儿,像是豆沙包破了肚儿,溢出的红馅儿。世事难料,倘若岁月凝固,停留在这一刻,她跟他之间的感情就能永恒地存封,以后的途中生变,人心渐背,她就不必掺和进去,逼着自己在两者之间选择。
“这儿就是你的家,”他轻轻推起她,“朕会是你的家人,你若用心,就会忘了从前的不自在,朕从不后悔夺了大祁的江山,但朕后悔伤了你的心,人生在世,多的是两难的境遇,朕有过,你也有过,人死了不过是一把黄土,嬉笑怒骂,酸甜苦辣,尝不了,看不着,也听不到,尧尧,命途苦短,朕只想跟你图个眼下,贪个长久。”
她肩头扣着两方温暖,被他轻轻推了出去,荡起来似乎跃出了四方院墙,呼入了天头自由的云烟,落回去被他含在手心,满心满肺的踏实可靠,她心神晃悠,被他从过去的混沌中邀了出来,踏入了另一片混沌之中。
皇帝看着她的侧脸,浅浅漾开一抹笑,落人心头化成一片深湖,划出一波波涟漪,湖面上氤氲着薄烟迷雾,他看不清虚实,被摄了心神儿,就那么地闷头扎了进去。
从黄昏四合至夜幕低拢,不闻人言,只听鞦韆绞绳低吟,饱含万语千言。
疲了倦了,两人都落了层薄汗,皇帝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食儿,指这个指那个,逼着她进膳。
又是羊肉四方,又是猪肉二方铺满一桌,盛苡犯了老大难,梁子在一旁侍膳,看出点儿门道儿,他这主子是不忍心拂皇帝的好意,又实在咽不下肥荤,就剜了勺凉糕放进盘子里解围,“小主尝尝这个,用江米面蒸的,里头裹的有豆馅儿,别提有多利口儿了,您要觉着好,等入了伏,拿冰镇了再吃,味道更绝!”
在主子面前劝食儿,在宫里是大忌讳,皇帝刚想动火儿,见她尝了口,意犹未尽又吃了口,就咽口气儿,不悦地喊一句“梁子”,搭眼尝了口攒盘肉,又道:“朕没瞧出来,你在吃上还知道些讲究。”
梁子没听出他话里的不爽快,还当皇帝真心夸他,立马就嘚瑟起来,“回万岁爷,奴才擎小打街面儿上长大的,宫里的膳食一窍不通,不过京城里的小吃没有奴才不知道的,□□骨朵儿,大田螺蛳,凉粉儿,焦圈,炸素阡,炸肉阡,褡裢火烧……”唾沫润润口,又道:“奴才不光认得,还会做,要不是得幸进宫,一定开个凉粉儿摊子,生意铁定红火。”
小六子听得一脸铁青,皇帝怎么挑了这么个废话篓子伺候心上人,再看万岁爷那张脸,黑云密布想打雷啊,不定心里后悔成什么样儿呢!
皇帝气得不是梁子话多,把他调到盛苡身边,原本就是看中他话多,逗哏说笑能哄她开心,就是眼前那张脸,津津有味地听人家胡侃,他点的菜不乐意吃,偏吃一奴才荐的!
“这是真的,”她乐呵呵地扭过头,“梁子做的凉粉儿可好吃了,奴才吃他做过一回,绿豆粉里,加芝麻酱,蒜泥,辣酱油,芥末,就那么一凉拌,味儿可足了,万岁爷什么时候再来,让他做份儿给您吃。”
小六子见皇帝脑筋憋得直跳,好容易才散了一脸阴云,心道这可真疼到心尖里头去了!只要他这干妹妹待见的,狗仗主子势,皇帝连人家的奴才都不舍得怪罪了!
皇帝丢开碗筷,拉过她的手握住,“这几日朕正忙着出巡南苑的部署事宜,你要随扈,再来就等俩月以后了,朕今儿就不走了,好不好?”
小六子跟梁子齐一怔,对视一眼,跳着脚就张牙舞爪呼着众人往门去了,盛苡面色淡淡地晕出红,抽回手道,“万岁爷还是请回罢,奴才认床,连着这几日都睡不踏实,没得惊着您。”
话落,来顺儿端了碗红枣枸杞汤进门,小六子追着味儿赶进,心里拔凉拔凉地凑到皇帝耳边,压低声儿道:“回万岁爷,贞主儿昨儿来了信儿,身子不大舒坦。”
皇帝紧咬着后槽牙,看她有滋有味儿呷着汤,音调儿干燥地掐不出一滴儿水,冷冷道:“天黑,路不好走,贞嫔也该体谅体谅朕,八卦之首,乃为乾坤之阴阳,你这地儿长时间没个人气儿,朕有必要留下镇住翊坤宫阴阳失调的局势,不必谢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一定来个逗比文
☆、花月夜
这是哪套歪理邪说?皇帝定海神针打下桩子不走,却压不住众人心头的风浪,别宫的小主求爷爷告奶奶,也难留得住皇帝,轮到翊坤宫,海天完全颠了个个儿,鱼飞鸟游,真新鲜!各人心里有各自的计较,梁子自然乐地没话说,小六子脸上苦哈哈的,皇帝见了盛苡,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他跟着都觉得面子上矮了三寸。
皇帝沉屁股,总不能硬撵,况且人说折子批完了,太医也请过平安脉了,大贝勒的课业也垂询过了,太后那也都请过安了,圣训也读了,提前也在养心殿佛堂里敬过香了,横竖政务家务佛事方方面面都安排处理妥当了,晚上宿在她宫里有什么不对吗?
敢情还是有备而来,盛苡真个的尴尬不已,来顺儿这个人心眼儿实诚,大眼泡子大胆子,能被挑中留住,只管跟她主子一条心了,接过盛苡手里的汤碗,提个醒儿道:“主子就是难为情,也得按规矩跟万岁爷请个示下,绿头牌上若没您的名头,今儿晚上怎么往敬事房里报备?”
众人闻言俱震,这个由头很有说服力,若按以前宫女的身份,皇帝临幸盛苡,随时随地随兴头,上下左右横竖都能成,完事儿敬事房记个档就算妥了,眼下可不能那么随便,贞嫔怎么说好歹是一宫主位,一招一式得按祖宗家法伺候,人不去燕喜堂,可以,绿头牌是必须要翻的。
于是众人都想起了张德敬,念曹操,曹操就到,门外响了声喷嚏,要紧人物擤着鼻子就进殿来了,刚踏进门就感觉周遭的气氛不对,皇帝和贞嫔隔案而坐,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一干人都转过头巴巴地看着他,他扣着发麻的头皮,心里头暗叫唤,扭头看了眼,门框上没打着邪字啊,怎么猝不及防就这般地引人注目起来了?
他纳着闷儿给两人道了安,来回撩着眼神儿笑道:“皇上让奴才好找,果真是上贞嫔娘娘这儿来了。”言罢踏进皇帝的阵营躬下身,把大银盘子往顶上一举道:“请皇上降恩。”
几对儿眼睛往上头一瞧,好嘛,贞嫔的绿头牌有铺盖那么大,把其余嫔妃的绿头牌都挤到边上去了,皇帝的手压了下来,左绕一下,右绕一下,似乎是看着贞嫔的牌子太惹眼了,指头一捻就翻了个肚儿。
战局一下分出胜负,张德胜觑眼瞧着皇帝脸上那股旗开得胜,出师大捷的骄气儿,心稳稳落进了肚子里,那叫一个得意,这回他总算是押对了牌宝!
盛苡这方士气大铩,颇有些攻败垂成的挫败感,怎么着呢?古往今来不都这么论吗,不乐意做人家的战俘,求个和,立个契,进个贡呗。
她倒杯茶递给他,顺手翻翻他的马蹄袖道:“万岁爷袖口上这条绣龙脱线了,奴才替您补补罢?”
皇帝点头,春风吹又生地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已经越来越熟悉彼此的存在,老夫老妻似的,互相拆台,又互相补面儿,细想想这是他跟她之间最温和的一场战争了。
临晚两人隔着薄衾相拥而眠,皇帝扳过她的肩头翻进自己怀里,抚着她的肩线道:“往后晚上有空,朕都来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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