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第82章


她这一个。
礼毕,她随着人潮出殿,却被皇后支开众人单独留下了。
皇后虚扶一把掺她坐在炕上,起身对着神像问:“荷钱榆荚,飞来都作青蚨。柔玉温香,观想可成白骨。你可知道青蚨这种虫子?”
盛苡应是,青蚨是《搜神记》中记载的一种虫子,据说捉住母虫,子虫就飞来,捉住子虫,母虫就飞来,将母虫和子虫的血涂在八十一文钱上,不管是先使用母钱还是先使用子钱,对方都会自动飞回来。
皇后笑道:“你是个明白人,分得清孰轻孰重,既然有了孩子傍身,不为别的,也要为它留口气儿不是,入了妃位,就成了咱爱新觉罗氏的家里人,心里怎么能总向着外人呢?皇上看重你,你这么跟万岁爷挂劲儿,闹别扭,岂不是辜负了万岁爷的心意。”
盛苡被胸口的豆糕堵得发腻,“他是我二哥,不是外人,就像方才娘娘您说的,女人终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生死都不过是一堆白骨罢了,皇上早晚都会看破,对奴才也终有丢开手的那日,奴才只想图个清净,安生等它出世,也算对得起皇上了。”
皇后听她这意思明摆着是对皇帝死心了,心下冷哂一声,一个光条条儿什么都没有的亡国奴,装什么样儿,能这么充大仗得不还是皇帝的感情,说得好听是她们祁氏的骨气,她瞧她是一身狗气儿!
“你倒能看得开,”皇后扭过脸,眉眼绵绵一笑,“你前阵子卧病在床,这两天也总窝在宫里,皇帝知道心疼人,免了你在我这儿跟太后跟前的请安礼,要不是今儿,我还怕一直见不到你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你聊几句知心话,你还当我一肚子坏心计呢,你再烦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这两日宫里收到北面的捷报,皇上还没到地方,咱们邧军已经压制住了咸阳的□□,一路向西攻破了平凉的外城,你哥子被围在内城如困兽之斗,估摸坚持不了几日,想必皇上大胜而归指日可待了……”
盛苡眼珠茫然地撑大,咯咯棱棱地问:“我……他……我哥子人在平凉么……”
皇后忙捂住嘴,惊讶问道:“你不知道?”
“这可怎么好呢?”说着忙挨着她坐下,扶稳她道:“瞧我这张嘴!乱兜话!可怜见儿的,本宫当真不是故意的……”
盛苡拉紧她的袖头,迫切地问:“您刚……刚说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儿?我二哥他人怎么会在平凉?”
皇后忙拿手绢擦她额头的冷汗,“别打听了,是我瞎说的……”
事关盛茏的安危,她隐约猜到些什么,还需要知道更多,心里轰隆隆直打响,只一遍遍地追问,皇后越瞒着她,她就越要打听清楚。
皇后为难了下,咬牙下定决心道:“罢了,你多早晚都会知道的,提前心里留个底儿罢,夺平凉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哥子,近几年平凉兴起的“祁盟会”就是他建立的,他在北面拉拢了在凉州贩马的准噶尔等部在后方做拱卫,端的嚣张,皇上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儿。”
盛苡眼神疲簦④锥淘莸南嗑郏游蠢吹眉案嫠咚庑土ㄆ桨驳亩绦爬镆仓蛔治刺幔恢币晕继釉谕猓次戳系剿苯痈实鄞υ诹苏敕嫦喽缘木置妗?br /> 说着皇后突然落起泪来,“四格格的婚事前两天也定下了,生在皇家,连自个儿的主意都拿不了,说是要嫁给外蒙那准噶尔可汗,可见是命里逃不过的这个劫儿……”
殿内的摆设器具昏苍苍打起转儿来,盛苡瘫在炕桌上乒乒乓乓带翻了一排满杯的祭酒,冰凉洒了满袖,顺着桌角,膝盖儿淌了一地。
她挣起身不甘地瞪着墙壁上的神佛,她被他囚禁,他拿她当聋子瞎子般的糊弄,静养不过是他临时找来的借口,翊坤宫被他隔离成一座封锁外界消息的孤岛,好手段,好手段!四格格的婚事一旦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邧蒙两军结盟,准噶尔等外蒙几部岂还能再站在盛茏一边?
届时外蒙人马从凉州北下,皇帝从咸阳西进,两下里夹攻,盛茏腹背受敌,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怜的是他只怕还蒙在鼓里,尚不清楚自方的形势……
她起喘,越喘越凶,脑子里走马观花般的掠过许多事物,一只水晶玻璃沙漏的影像定下不动,她想起来那是她五岁那年,建贞帝送她的从外邦进贡的生辰礼,滴答滴答,沙子从窄细的瓶颈中飞快地流下……
皇后惊叫起来匆忙跨出殿外,偏头扫一眼,地砖上四处弥漫的酒香里缓缓掺入血丝,似水中散落的朱墨。
她调过脸勾起嘴角,扬声宣叫太医。
☆、烛残喘
盛苡似是躺在一层浮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一股股湿热从她身子里流失出去,她痛得手脚痉挛,只能死命握紧拳头,绷紧脚尖舒缓。
胃酸倒冲,早起儿吃进的饭食呕出,憋在嗓子眼儿噎得她几乎窒过气儿,她想喊却死活喊不出来,视线逐渐模糊下去。
“小主噎着了!”一稳婆惊喊一声,慌忙拨过她的脸,她蓦地张大眼吐出满口的秽物,咳得五脏六腑几欲断裂。
盛苡望着雕梁画栋的殿顶,闻到一股酸臭腐朽的气息,身下失了痛觉,不知道是不是好的兆头,她脑子里一直零零碎碎闪着从前的回忆,好的坏的,欢心的痛苦的,一幕幕演戏似的走了个过场,她看着,再也生不出什么感觉。
“……贞……贞嫔这胎是保不住了,再拖下去,小主只怕也有性命之危……”
太后捻着手里的念珠,紧绷着脸颤头,“保不住就甭硬保!贞嫔年轻,往后还能怀上身子的……”言罢又闭目紧念了几句祈福的吉祥话。
睁眼见王志和还躬身站着,一把摔了手串在他脸上,“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传哀家的旨意!”
手串落在地上登时炸开,四下里飞溅,王志和一只眼皮被砸得淤青往下耷拉着,肃下身道:“回太后,贞嫔此胎已有五个月,胎体较大,催产催生的烈药也无法将其堕出,只能请剪神……”
“别说了……”太后声气儿弱下去,锤着胸口直喊造孽,“去罢,先把贞嫔救下来再说……”
冰冷利落的声响在耳旁穿梭,裁布似的,把她的心也裁了个稀烂,盛苡阖上眼,颤手向肚间摸索,一团骨肉完全地从她身子里剥离了出去。
皇帝收到兵部八百里加紧的急报,从山西运城赶回来时,贞嫔已痛失爱子三日,龙胎是个手指头脚趾头都已经成长齐全的阿哥。
从山西至□□,至景运门,乾清门,再过养心殿至翊坤宫,皇帝一路握缰,从未下马,硬是把五天的脚程缩减成三日,宫女太监侍卫惊呼避让,看他一身龙袍在马上颠簸,下襟被扯断半边,海水江涯的纹绣不知被遗落在了哪处地方,成就了哪里的美景。
门窗上都贴着辟邪防祟的神符,他近手摘下一个踩在靴底碾碎,抬起脚被门外守门的嬷嬷拦住,“……小主殿里见了血光,恐污圣体,皇上万万不可入内……”
皇帝眼睛血红,嘶哑道:“不管你奉的谁的旨意,朕从这门里出来时,这些碍人眼的狗东西最好已经被收拾干净,落下一个,今儿朕就叫这宫里头再添些血光让你们大家伙儿仔细瞧个好看。”
那嬷嬷惧得倒气儿,跌撞着去找帮衬了。
他跨进殿,她靠在床头抬头张望了眼又低下头绣花,眼神平淡无奇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是刚从雪地里摸爬起来,露肉的地儿,苍白的没一丝血色。
他支开殿里众人,坐在床边,颤颤巍巍去捞她的手,垂眼覆住悲痛的神色道:“尧尧,朕回来了。”
她看向他,两只眼睛空洞,泉眼儿似的往外淌泪,隔着他看向窗外,喃喃道:“我看到了……”
他拿开她手里的绣活,轻问:“尧尧看到什么了?”
“他的胳膊,”她把视线挪回到他的脸上,“莲藕似的,又白又胖又瓷实,被他们拿剪刀绞断了,我没听见他哭,想来应该是不疼的……”
皇帝心口撕裂开,被她的话一遍一遍撒上盐,艰难喘上口气儿,放平她低声哄道:“尧尧累了,歇会子罢……”
他不敢再听她说下去,他酿成的罪业却要她来承担,他发愧,痛苦阻胸,憋得他耳鸣不止。
他神智木然,从窗明守到日西,看着落阳的余光平和洒在她的眼皮上,方离身往外走,却被她拉住了手。
她问:“皇上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见他僵下身子,盛苡抬手挡住额前的碎光,淡下视线,杳杳一笑,脆弱地几乎听不见声,“皇上执意要杀我哥子,奴才怎么好教您为难,您放心,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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