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第18章


“过去是爸不好,只要你好好的,要什么爸都给你。”沈鸣浩悲不自胜,更紧地搂着沈穆然单薄的躯体。
“如果我要休很长很长的假呢?”他忽而认真地开口,带着些调皮的恶作剧意味。
“好。”沈鸣浩不假思索。
“如果我要MG呢?”他目光渐渐地凝聚起来,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子里尽是平静。
“。。。。。。”沈鸣浩无从回答。
“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沈穆然垂了垂眸子,轻咳两声,若无其事地呢喃着说,“我好困,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好。”沈鸣浩的左手有节律地拍着沈穆然的肩部,一下一下,轻轻地,柔柔地,像极了第一次哄孩子睡觉的父亲,满目的和祥。
记得那会儿,他抱着刚刚满月的儿子,哼着晦涩的曲子,哄他入睡,而儿子偏偏一直对着他傻笑,怎么都不肯睡。如今想起来,那时候恐怕是最幸福的时候了!
沈穆然将好看的唇弯出一个弧度,依言阖着眼,浅浅地呼吸着,大脑混沌,可却睡意全无。
☆、优越感
这辈子没有什么优越感,光是不自卑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未名氏
深夜,沈穆然睁开了眸子,也不知睡了多久,总之,恢复了些许的体力,透过走廊里的灯,视野总算不至于彻底昏暗。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按响床头的铃,扶着桌子缓缓地站起,稳了稳身形,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抬眸间,正对上了沈鸣浩睡意朦胧的眼。
沈鸣浩原本半躺在沙发上,听闻声响,很快地站起来,眉心微拢,问道,“口渴吗?”
沈穆然怔仲了几秒,掩去了霎那即逝的错愕,点了点头,他着实想不到,向来不愿将就于住行的沈鸣浩居然会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睡过去。
“你可以直接叫我帮你倒水的,爸一直都在啊!”沈鸣浩自然而然地将沙发上的薄毯裹在沈穆然的身上,责备道,“天气冷,不小心感冒了又会不舒服的。”
在肢体触碰的瞬时间,沈穆然僵直了身子,身上的毯子还残留着父亲特有的温度,继而,他浅浅一笑,开口却是疏离依旧的话语,“谢谢,我会注意的,尽量,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沈鸣浩愣了愣,勉强地挂出一点微笑,几尽渴求的语调,“不要一直对爸爸说谢谢,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而且,然然怎么会添麻烦呢?”
沈穆然羽睫下坠了几分,巧妙地拂去眼中的水雾,“好。”
顿了顿,补充道,“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您可以不用在这里守着的。”
沈鸣浩抿了抿唇线,氛围略显的尴尬,通过浅薄的光线,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沈穆然的脸,他的表情并不那么的清晰,“你先休息吧,爸去外面抽根烟。”
“嗯。”沈穆然暗自计较了很久,敛了敛神色,抿了一点水,平淡地说,“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嗯,你也早点睡。”沈鸣浩的眉峰滑去了凌厉,连带着五官都溢满笑容,至少,儿子还是会关心他的,一如既往。
“嘭!”玻璃杯与地毯互相触碰,发出闷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中尤为刺耳,散布着恐怖的气息。
沈鸣浩惊过神来,眼看着沈穆然身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晃动了两下,恐慌之余,他伸出手,一把将儿子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焦灼不安道,“哪里不舒服?爸马上叫医生,别怕。”
沈穆然轻咳了两声,眉间现出几道褶皱来,若无其事地解释,“没事儿,就是站久了,累。”
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身体更加软绵,彻底地瘫软下去。
沈鸣浩顺势坐到沙发上,依旧没有从刚才那幕中缓过来,“以后,不要再这样逞强了,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
“我不逞强谁能替我坚强。”沈穆然声音细微飘渺,若不是病房里实在过于安静,便不会听清,“咳咳咳,我有好多文件还没有批完,还有很多应酬没有去,如果我爸知道我在偷懒会生气的。”
似乎只有素媛会对他说这些话——“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的,真的!”只是,明明素媛是被他气走了的,明明他知道素媛是要嫁给沈墨初的女人,明明他承诺过不会抢走哥哥任何东西。
“不会的,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沈鸣浩手掌紧紧地撰成拳,手背上的静脉尤为突兀,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悲伤,混杂进浑身的血液中,将所有的心疼无止尽地扩大化。
沈鸣浩安顿好沈穆然,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离开了病房,独自一人去了医院的顶楼。
凛冽的风划过脸颊,将一丝不乱的头发吹得凌乱,原本巧妙暗藏于黑发中的银丝统统暴露出来。
他站立在栏杆旁,俯视着高楼以下的景色。
果然,高处不胜寒,却是别有洞天,身处高位,不会看清路上闪逝的小轿车,更看不清早起的菜农托着小三轮摩托车“碰碰”行驶的过程,唯一看得清晰地便是马路上黑白分明的线条,在路灯下,鲜明依旧。
几年来,他看到的,只是沈穆然拿下了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合约,提出了一份份工程计划,一次次完美的讲说,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儿子背后的努力付出。
多久了,他没有为这个儿子拿下的奖杯而激动得彻夜未眠?多少次了,他没有因为别人夸奖了这个儿子而沾沾自喜?多少回了,他没有为儿子的成就而喝彩?
数不清了,只觉得往事如潮水一般,狠狠地拍击着记忆的堤坝,终于冲垮了最后的防备,把所有的过去一一呈现出来。
这个以铁腕著称的男人湿了眼角,微微合眼,眼角的纹路深沉异常,积淀了一份厚厚的悔。
悦耳的铃声忽然打碎了这样的场景,顾自响起。沈鸣浩看了眼屏幕,只一瞬便接起了电话,“儿子,怎么了?”
电话那头明显的顿了顿,没有接话,许久才慢条斯理地问道,“爸,你在哪里?”
“爸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出来抽根烟。”男人背过身,走向楼梯口的地方。
“你不在,我睡不着。”
男人顿住步子,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融合了鲜有的激动,“好,爸这就来,你先睡。”
“嗯。”沈穆然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握紧,扶着走廊的墙壁,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怕沈鸣浩出了差错他便会是罪不可赦的恶人,他想,他再也没有力气再去承受那样沉重的怨恨了。
他走进了病房,将自己很好地包裹在被子里,闭了眸子,直到熟悉的气息重新弥漫于病房中,才彻底地熟睡过去。
☆、口香糖
平平淡淡的,就这样很快地到了圣诞节。
沈穆然的病情好转了许多,于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得到了陈毅的许可,批准出院,回家静养。
因为他们信奉的是基督教,所以自然而然的,一早便去了教堂做祷告。
其实,也就是这样的形式罢了,沈穆然并不算是虔诚的教徒,对这种祷告向来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但是,碍于这样的场合,他还是不得不做一个认真祷告的姿势,闭着眼睛,双手合握,微微垂首。
柯素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宗教信仰,只是单纯地喜欢和院里的孩子玩耍,就像是小说里的玛丽苏女主角一样,她喜欢孩子,喜欢和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一二三木头人,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丢手绢。
总而言之,她偶尔也算是个有爱心的女人,但,只是偶尔。
“阿姨,快来看,他们在做祷告!”一个样貌清秀的小男孩儿垫起脚尖,趴在窗上看着教堂里的人,这似乎是很吸引他目光的事物。
“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姐姐,不许叫我阿姨!”柯素媛插着腰,气鼓鼓地走过去,一副要收拾小男孩儿的架势。
“你看,那个哥哥肯定在开小差。”小男孩压低了声音,指着坐在第三排的一个男人。
柯素媛怔了一怔,忽然地眼眶不自觉发热。
自从那日赌气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去过病房。
想来,也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了,“臭小子,你怎么知道他在开小差?”
“你看,他的手指一直在动,认真做祷告的人是不会乱动的,比如他旁边的那个哥哥就很认真。”小男孩儿分析得头头是道,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就像教堂里的修女给我们上课,我们也会这样偷偷地开小差,就是这样乱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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