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年》第136章


“你这还不是昏招?我说抽不冷的丫头怎么突然回来了,敢情是你写信催她嫁人。你催,催,催你大爷啊!说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还说就喜欢闺女,特么自己生不出儿子倒逼闺女。我打你个重男轻女,打你个心口不一!”
“谁说老子生不出儿子?老子是吃了药,故意生姑娘。我就是喜欢女儿,怎么啦?”
“你还嚷嚷?!有脸嚷?光荣是吧?长脸了!我叫你损,叫你坏,妈了个巴子的混蛋玩意儿!”
凌煦曈跑在前头不忘回头严肃提醒:“嗳嗳,注意措辞啊,粗俗!”
乌于秋愈加火冒三丈:“俗、俗,我要你高尚!我要你风雅!你还跑!回来!”
饶是内当家轻功卓越,奈何室内屏障忒多,追逐了几圈都未能实在撼到人一下,反而有些累了。
凌煦曈果然听话停下不在屋里乱蹦跶了,过来嘟起嘴张着无辜的眼狗儿似的讨巧卖乖:“媳妇儿,别打了,听我跟你说嘛!”
乌于秋叉着腰,笤帚一指,没好气道:“讲!”
“去年出昏招,是以为闺女一头热,越之怕伤了她索性故意拖着不表态。因此我去逼他,其实是想快刀斩乱麻,早些断了闺女的念头。可越之那番举动,明摆着就是个两情相悦。他干嘛对自己狠?无非是觉得自己年纪忒大,不想耽误丫头,可绝情的话太违心,说不出口,结果竟选了绝路。而我也就是惦记越之年纪不小了,晴阳都说他身体没个准儿,不趁着他年富力强的时候把两人捻到一起,还由得他蹉跎下去不成?我可还指望着早点儿抱外孙女呢!”
听他言深以为意,乌于秋平心静气认真思考了下,却仍是不无担心:“那万一丫头真一横心嫁去关家怎么办?再者,万一越之还拧呢?”
“所以说咱闺女就是刁啊!”凌煦曈歪着嘴坏笑,“我可得涵儿密报了,这会儿旷儿想必正拿着关家的聘书找越之告诉呢!夫人勿急,暂且静观其变!”
末了还捏个戏腔,显然对此事十分乐观。
乌于秋哭笑不得:“死丫头,真损!这哪里是试探?分明摧心!可看着些,别更伤了越之。”
凌煦曈拍胸脯打包票:“有谱儿的!况且你男人我还留了杀手锏!”
“爷要干啥?”
“干啥?割袍断义!”
“谁?”
“你和晴阳啊!”
乌于秋愣了下,旋即噗笑,同时捏起粉拳不轻不重地捶在夫君肩头:“好啊,尽惦记着我们家人!就兴你们拉帮结派,我只这一个非亲非故的弟弟你们还惦记着给我拆了,气死了!”
“不气不气!媳妇儿你这样想,以后晴阳是你晚辈了,龙凤胎得管你叫姥姥,等于提前抱外孙啊!”
乌于秋飞起一脚,嗔道:“哪个要做这便宜姥姥?去他的!割袍断义就六亲不认了,为了闺女,老娘这点儿情分全都舍得。谁拦着我招越之当女婿,我跟谁没完!”
凌煦曈哈哈大笑,冒着被打的风险窜上来抱住媳妇儿在她脸上吧嗒亲一口,盛赞:“媳妇儿英明!”
伶仃阁顶层的廊上,沈涵踮着脚抻着脖子拼了命往远处看,同时不断催促:“行不行啊,小年哥?你倒是瞧清楚没啊?”
冉清晏举着管单筒航海镜,看得聚精会神:“来了来了,沈叔叔过来了!”
一听这话,沈涵更急了,扑上去就要抢航海镜看。
为了尽量看得清楚明白,冉清晏是冒险跨骑在栏杆上的,叫她一撞,险些翻到楼下去。幸亏沈旷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他腰稳住,回头面色微愠,教训妹妹道:“别胡闹!”
沈涵也后怕,吐吐舌头,不敢再抢。可架不住心里头百爪挠心,好奇得要命,便一再恳求冉清晏:“好哥哥,你容我看一眼嘛!哎呀急死了!”
冉清晏低下头,笑容玩味:“给你看,能唇读么?”
沈涵不会,只能吃瘪。遂气哼哼往地上一座,撒起气来:“送帖子也不让我去,这会儿又看不着,没劲!不好玩儿!”
沈旷好声劝她:“关系姐姐终身大事,岂是玩儿的?”
冉清晏从旁又补一句:“就你一贯的机灵劲儿,你去送帖子沈叔叔定然起疑。哪像东东?外表憨厚内心奸猾!”
一句话半夸半贬,把两兄妹全捉弄了一遍。
沈旷先抗议:“嗨,我怎么就奸猾了?主意又不是我出的。”
“你演得真啊!”沈涵跳起来道,“那种痛心,那种遗憾,哎哟,我都要以为姐姐会嫁给关哥哥!”
冉清晏附议:“对!东东实乃名伶,表演传神!”
沈旷眯眼瞧着面前两人,深深感叹:“鸳鸯成对,祸害成双啊!”
似要还原初识的那一刻,风也识趣,花亦不矜,尚未褪色成全白的花瓣迫不及待跃进微风里,清扬地洒了一世界。
沈嵁面向树,背朝人,平静地问:“谁教你试我?”
凌鸢不打虚,实话实说:“没有谁。在外一年,我总是不甘心,既然回来了,顺便试你一试。”
“若我不来呢?”
“便真的嫁给关炘去!”
“你会吗?”
“不会!赌气说说。”
沈嵁苦笑。凌鸢站着没有动。两个人隔着咫尺的距离,却还不能一面相见。
凌鸢在等,沈嵁知道她会等下去。
“我脸毁了,你看着不害怕?”
“我脸没毁,你还不是怕得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
沈嵁无奈地叹一声,终于转过身来。入眼一袭白衣白裙,一瞬恍惚是当年的自己站在花吹雪下,干净得很透彻。
曾经骄傲地宣言,复着罗裙当为嫁衣,为了见沈嵁,凌鸢宁愿打破坚持。
“沈嵁,我喜欢你!”少女的告白在她心里已等同咒言,“我不在乎你比我大多少,也无所谓你该是谁家的长辈。你男未婚,我女未嫁,我们不是宗亲,没有拜师礼,没有伦常故,我们实际半分关系都不存在。这世间一切的礼法都不能阻碍我喜欢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也不行。”
沈嵁默了默,撩起遮面的发,露出另半张褶皱的面容。
“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我只是阻止自己而已。”
凌鸢跨前几步逼到他身前,直视他丑陋的伤疤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毕竟等我老了,你还依旧是年华正好。亲情都不能笃定,我又拿什么赌莫名的情愫?死过一次心了,反而更怕伤心。”
凌鸢深深地望着他,望他的眼,他的发。曾经齐肩短发,虽然黯淡,好歹还是一片乌黑。如今便如凛秋的荒草,枯黄干涩,显得苍凉憔悴。
即便这样,凌鸢仍说:“沈嵁,我喜欢你!你变成这样,我依然喜欢!”
沈嵁眼中看不见抗拒,眉目间流淌着温暖:“我瞎了一只眼,另一只也许也将瞎了。”
“没关系,我不瞎,我替你看。”
“万一我老了。”
“你活着,我喜欢你的人,你死了,我怀念你的魂。我就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每次,都只喜欢你一辈子!”
沈嵁摇摇头:“你的一辈子和我的一辈子,始与终都不在一道,我陪不了你一辈子。”
“有你,一天便抵一辈子。没有你,一辈子于我只是无趣漫长。”
钟情衷心,至此道尽。何其真?何其痴?
最后的负隅顽抗,沈嵁提了一人:“你爹他——”
凌鸢古怪地笑了下:“你以为他会反对么?”
沈嵁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明白了。
“爹逼你其实是逼我,想叫我绝了念头,却绝了你的念头,几乎逼死你。他肠子都悔青了!于是这回,他干脆直接来逼我啦!”
沈嵁愣住。这半日,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多远远超过这几年里的总和。说不清是喜是悲,终究付之一笑。
“说到底,是他在试我!”
凌鸢耸耸肩:“老江湖嘛,蔫儿坏!”
沈嵁望着她,越笑越柔,轻轻说:“挺好的!”
凌鸢歪着头,也笑:“好什么?”
“脸毁了,挺好的。”
“哪里好?”
“起码,你不用觉得是在喜欢晴阳舅舅了。”
收纳了凌鸢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沈嵁双手捧住了这张犹显稚嫩的脸庞,用保存的半张脸勾勒了深情款款,很低很慢地倾诉。
“我想你记得沈嵁时,眼前只看见我的脸。哪怕它丑得很可怕,也是我,只是我!”
长长的吻落下,惊艳一树杏花飞扬,诺了这一生。
【彩蛋】
听说关于沈嵁和凌鸢的事,凌煦曈夫妻竟曾商议过,决定若是沈晴阳不同意,乌于秋便与他割袍断义。身为结义弟弟,晴阳不禁唏嘘慨然:“为了儿女婚事舍弃金兰之谊,姐姐也是很豁得出啊!”
在旁悠闲吃茶的凌煦曈莫测一笑,不紧不慢地又补了温柔一刀:“听大嫂说,当初弟妹早对越之和豆蔻的事有所察觉,还曾提议叫我索性与杜二爷结拜,届时名正言顺长你一辈儿,你便也只能就范了。弟妹这人,果然女中小诸葛,江湖真英杰。想得周到,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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