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第47章


统领不发一言,面上难辨悲喜。前头的骑者们虽然马匹高健,骑术精湛,然而这队追来的骑兵却占到了极好的方位,终是渐渐迫近了。眼见着只有一箭之地,那小队骑者却突然整齐化一地拨转了马头,在原地顿了一顿,向着追兵冲过来。 
虽只是百余骑的冲锋,却不亚于千军万马的威势,仿佛大地都在颤抖,马尾与披风一并拖得笔直,如同乘风而来,顺流而下,骑兵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散开了,不敢当其锋芒。 
统领大声呵斥着自己的手下,而只是指顾间,他就发觉,自己独自一个面对着那冲在最前之人,那人信手挥出一矛,统领猝不及防地以刀柄相击,两样兵刃一触,统领手臂顷刻间不似自家所有,手一松,大刀落下,他左手一抄,复将刀柄捞在手中,双腿一夹,马匹窜出数步,才得停下。 
用矛的人冷冷地盯着他,道:“还不错,能接我一招。你叫云际未吧,是七房里的。那年与蛮族决战之日,你一人杀了蛮族可汗的亲卫十余人,我当即下令升了你做统领。看在这点功劳份上,再接我两招,若是不死,就饶你一命。” 
云际未面色惨白,在马上晃了一晃,扔了刀,翻身下马,跪下道:“皇上!今日终又叫末将见到皇上了!” 
云行天睥视于他,道:“你还认我是你的皇上么?” 
云际升仰头大声喝道:“我等永是皇上的人!这些日子得不到皇上的音信,不得不与云行风一时周旋,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等必追随皇上,万死不辞!” 
“那好!”云行天断喝道,“你如想重归于我麾下,就拿出点作为来,去,把那边追来的人给我打发回去。” 
云际未翻身上马,举刀一挥,喝道:“兄弟们,跟我来!” 
“杀……”这几千骑兵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令狐锋措手不及地拨开了马头,看了看身后千余骑兵,有些懊恼地想到:太托大了,原想着跟他一起的只有百来人,带这么多足够了,没料到……好不容易追上来,这一下,只怕是拦不住了。令狐锋心里想着,动作却毫不迟缓,领着部下调了一下马头,堪堪地避过了几千云军骑兵的锋头,错身掠过,令狐锋在马上远远与云行天对视一眼,飞奔而去。 
暖曦阁中,各家将领环坐,彼此打量着,都有些沮丧的神情,又大都回思起数月前在此处发生的事,想想眼下的处境,即便是再粗鲁的人,也难免有些感慨。 
大门洞开,嬴雁飞走了进来。她没有坐下,站在诸将之中,环视一眼,然后发出一声轻笑,道:“怎么了,都蔫了么?都怕了么?你们想怎么样?爬到雁脊关跪在云行天面前求饶?想去的快去呀,没人拦着你们!” 
“也不见得就是怕了。”令狐锋沉声道,“只是他能逃掉,太后管教宫人不严,应是最大的原因吧?” 
“哦?”杨放反诘道,“又是谁追上了他,却让人从眼皮底下逃掉了?” 
令狐锋恨声道:“这就要问云帅了,你手下如今还有几个人是靠得住的?” 
“你……”云行风离席而起,便欲与令狐锋理论。 
“吵这些有什么意思?责任是谁都逃不掉的。”嬴雁飞打断了他们,“若说我们与云行天交手,最弱的是什么?就是号令不统,众心不齐!”嬴雁飞坐下道,“若是他现下发一道明诏下来,说些什么,嗯,比如各将多有受挟不得已而附逆,如能幡然悔悟,勤王起义,前罪一律免去,并以功记……这种话,你们信也不信?”嬴雁飞逼视诸将的眼睛。 
过了半晌,有将领道:“末将……末将不信。他……他眼睛里是不掺沙子的……” 
“正是!”嬴雁飞道,“这谋反的事,只要是做过了,就如墨污白绢,再也洗不净的。就是他当真不追究,你们这此后半生,得背上个不忠之名,缩手缩脚做人——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各位,我们是在一条船上,云行天若是回来了,大家就全完了,若是他这一次败亡了,就再也起不来了,这中洲就是各位的中洲。你们得记住,你们是为了自家打这一仗,而不是为了我嬴雁飞!所以你们彼此不服也好,猜忌也罢,都得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只要你们能合作,我们就能赢!” 
“我们能赢?”有将道,声音里透着止不住的惶惑,“他如今一举大旗,万众响应,与他交手的军队大都畏缩不前,逃兵日增。我们能赢?” 
嬴雁飞冷冷地笑道:“逃兵多了也不是坏事,雁脊关里的粮食会消耗得更快。他逃进了雁脊关,就是进了死路!我原想他不会做这等蠢事,却不想他当真这么做了。” 
杨放在一边插言道:“不是他看不出来进雁脊关会束手束脚,而是他不得不如此。铁风军是他最要紧的兵力,他如不和铁风军汇合一处,就难以成事。他本想接应铁风军出来,但几次都不成,只好自己进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口,民间没有余粮,以他的身份,总不好硬抢民粮,也就是雁脊关还有粮食,是以他不得不进去。” 
第十三章 嬴雁飞
嬴雁飞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是不大懂打仗的事,战事就由三位元帅共议,不过为了统一布置,我提议由令狐元帅拿个总,各位意下如何?” 
云行风和杨放互望了一眼,道:“令狐元帅资历最老,就由他来总筹此战吧。我等都愿听从调度。” 
“各位这是不放心我么?也好,就由我来当这个恶名就是。”令狐锋不露声色地向嬴雁飞施礼道,“末将领命。” 
“如此甚好。我是女流之辈,没打过仗,可我知道,任他铁风军再强,十个打一个打不过,百个打一个总成了;任他云行天能耐再大,总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云行天眼下的兵力不过是两三万人,可我们手里,有五十万大军!他手中只有几千石粮食,而我们能征到几十万担粮食!为什么我们打不赢?他再强,也未必强得过当年的蛮族大军,可你们都亲眼见了,蛮族大军是如何死在无粮无草的风南草原上的,为什么就不可以让他也困死在那里?”嬴雁飞目中射出迫人的神采,“至于士卒的畏惧,那也没什么。发下令去,果敢杀敌者,重奖!把国库里的珠宝悉数拿出来,一点不留。如有临阵退缩者,投敌叛变者,着其家人代服劳役!世上惜忠心胜于钱财者,爱旁人胜于亲人者,或有十个百个如此,却不会千个万个俱如是!” 
诸将听此言忍不住站起,齐声道:“太后说得是!” 
杨放犹豫了一下,道:“只是着逃兵家人代服劳役这一条,不要以圣旨发,而以中军部发下令去比较好。” 
嬴雁飞淡然笑道:“你这是为我分谤么?这道令一下,必有冤屈受累的,挟私报复的,这可是会惹民愤的事。” 
“正是因如此,才不可让太后清誉受损。”杨放道,“如今太后是中洲民心所系,民意所托,若是太后的德望不在,中洲百姓就再无依仗了。” 
嬴雁飞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就这样吧。你这个人的性子……会害了你自己的。” 
雁脊关上,云行天傲然而立。关城之下数万骑兵列阵而迎。云行天大声道:“我云行天自十六岁起转战天下,历十四载而一统中洲。如今我只有你们相随,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但那又怎样?不过是从头再来,再用十四年罢了!你们可愿随我再来一次?”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行天听到这欢呼声,却没有半点激动,他想到登基那夜在朝天门上听到的如潮呼声,现下的他终于明了,这些欢呼声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云行天双手向下一压,止住了众人,道:“从现在起,我们要让中洲再翻一次天地!” 
西京的会议之后,幸朝的兵马就开始了大转移。因为大军南方驻得多,所以连日北上。其实以云行天手上现有的不足三万人马论,眼下聚在雁脊关下的六万兵马已足够了,但令狐锋还是下令着所有的大军小军都要出人往雁脊关下作战。这用意就如同当年云行天令诸将每人射哈尔可达一箭一般。这些将领们看到人人都得与云行天作战,没有人可以乘机保存实力,也就少去了许多猜忌。 
令狐锋当然知晓要这些各怀异志的人通力合作是不大可能的事,但在这一战中,需远骑奔袭长程包抄的运动作战并不多,令狐锋的想法是,这么多军队挤到雁脊关下去,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云行天就出不来,云行天若出不来,他就得不到粮食,就会困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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