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止渴》第6章


大头他们被其余的女人留下。
一边是嶙峋的山石,一边是万丈的楼梯。我们贴着山石走,往下探去隐约可见山雾起伏,红灯连绵。
她将我们引到一座厢房前,轻扣了扣门。前门装饰华丽,全部用黑漆涂抹,并洒了金粉,衬得这高挂的红灯笼格外突兀。厢房内烛火葳蕤,纸屏移开,入眼是宽阔的平地,上面铺了一层软垫,左右分别放置了几个小桌,那人坐在中间的小桌位置上,背对着我们,穿着华丽。雪白光滑的丝绸如瀑散了一地,他的发色极黑,与遍地的白色交叠在一起,发间□□的耳垂晶莹剔透,一个背影已是惊艳脱俗。
“你来了。”
他转过身,一张我永生难忘的脸对我勾起了笑,熟悉的眼神藏了一丝我似曾相识的东西。
这样一张惊艳的脸,是用风雪雕刻的五官,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眸,说不出的清冷,可在一顾一盼之间流转出撩人的妖娆。
他就是一朵遗落凡间的曼珠沙华,美丽却又毒人。
昭满。
女子施施然给我们安排座位。南意坐在我们对面,我和何成并排坐在一起,昭满坐在中间最上面的位置。
“一路走来,想必各位都很辛苦。这些菜虽然比不上佳肴,但也可以下口,还请笑纳。”女子柔柔地道。
南意左手笨拙地动了动筷子,坚持夹那一口白米饭。何成没有动,看向昭满,眼里带着疏离,“本想着你是何人,今日一见竟是从未相识。不知在下与你有什么过节?值得这样兴师动众,把我们从江城请到衡山一趟。”
“并无过节,”昭满拿起酒杯,笑容与他身后的云母屏风相映迷离,“我只是想见见一个故人。”
“故人?”何成看向南意,“是这位小兄弟?”
“是你旁边的这位。”
何成似笑非笑,“舍妹从小就与我生活在一起,哪里来的故人之说?”
我知道何成是在曲意推脱,他有意掩藏我的身份。
昭满放下酒杯,懒懒解释,“我几日前在江城游玩,路遇恶人,是你家妹妹帮了我一把,才让我得救。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其他都无从得知。莽撞请来,万分抱歉。手下办事粗糙,若有得罪之处,我这就请他们过来……”
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昭满他……是想要留住我。
“不必。”何成起身,声音温和,却藏了一丝冷意,“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这位兄弟被你的手下所伤,是个无辜的殃及者,真正需要道歉的人是他。”
昭满起身,上挑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留步。”他走过来,身后的白色丝绸顺着他的步子一点点铺开,披散的长发衬着他的皮肤,有种妖冶的美感,“我请你们过来,是向她答谢,说走不走,是她的事。”他的声音压低,令人感到压迫,“不是你的事……”
我不能现在说走,我要先留在这里和他说清楚。
他的语调忽然慵懒起来,“九印,给他们安排最好的房间,和最好的美食送过去,好好款待这两位客人。另一位公子带下去消毒包扎伤口,同样,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叶眉女子低头道:“是。”
何成低头看我,眼眸深深,却终是不发一言。
我抬头看他,山川似的眉头皱在一起,不由得伸手抚平,用我最温柔的语气对他道:“我会陪你去,我一定会陪你去。”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这个约定我不会忘,也不能忘。
那张快要褪色的红色小像还贴在他的胸口,等着他带她去。
我又怎能忘。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
“我其实和他们一样,在面对命运的不公时,只能使血管中危险的沸腾冷却。然而此时此刻,我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我惨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蜿蜒暴起,我能感受自己的血液正在期间多么迅疾的奔腾,红如烈火,艳如烈火,燃烧如烈火。”这句话改编自小说《鹤唳华亭》。
☆、12。
山体内格外温暖,呆在房中犹如秋日般的舒适。床榻一面靠着石壁,一面贴着人为的纸窗。石壁上雕刻一副花鸟图,枝头的鸟儿栩栩如生,花也似要活过来地逼真。只是每只鸟的眼睛都被挖空,刀工深深地把它钉入墙内,没有其他着色,那黑却是十分华贵的。
我和何成被九印分开,两套厢房中间隔了一座长长的吊桥,即便我们都从房里出来,两两相望,也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脸和相隔的冉冉山雾。
像是隔着一片混沌的云海。
那样近又那样远的距离。
我从未这样耐心地等过一个人。我顺从地吃下他们送来的所有食物,到了规定时间就躺在榻上闭目,早晨在九印的服侍下晨起,其实山体内一片黑暗,只能依靠灯笼维持光亮,我甚至分不清白日和黑夜的区别,只负责温顺地度过每一天。
每一日我都能从九印那张小嘴中得出南意的“消息”,只言片语,却句句戳到重点。我当然知道这是她故意放出的消息,我也不曾怀疑这是在昭满安排下的指示。唯一不变的,是我每天都会去望一望那片混沌的云海,隔着云海的,是那个淡然如水的人。他是否会继续坐以待毙?他会如那夜义无反顾地带我出逃吗?他在想什么?他此刻又正在做什么?
这样的心思像一层纱布缠绕在我的心上,一日一日地加厚,每时每刻地紧缚,这样缓慢而又温柔的侵蚀,使我像深陷在泥潭里的人,沉默地无法自拔。
并且无可救药。
我很少睡着,在夜里大多都是闭目养神。唯有一次睡着,却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鲜血,和南意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四周死寂,没有一人。我走来走去,目光四处游移,随后我撞入一双眼眸,那里面有着我憎恨的白色,我对他大吼,大叫,他却无动于衷。那双白色静静地看着我,忽然从中溢出了泪水。那样的泪水是血红的,像一道勒痕深深刻下。我后知后觉地体会到,那眼泪里含有的是怜悯,同情,悲哀和愤怒。而那双眼睛的主人,竟是我的面孔。
我几乎是哭着醒过来。
外面的灯都已熄灭,这是深夜的表示,四周静悄悄的,和我梦里的环境渐渐重叠,忽然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寂静,我眯起眼,发现床前坐着一个人,他在那里看着我,身上的味道陌生又熟悉。
“阿欢,”他上前抱住我,胸膛温热,手臂有力,声音带着一丝祈求,“留在这里,不要走了。”
我静静地由他抱着,心里像塌下去一块,柔软至极。
“我不会离开你。”我说,“但是我必须陪他去做完这件事,事后我再来找你。”
我的手摸上那片温热,里面却没有心跳。
“你要去哪里?”
“梅溪镇,合欢林。”
“我送他去,你留下。”
“没用的,必须我陪他去。”
“阿欢。”昭满放开我的身体,温热离去,他的眼睛在黑暗下亮的惊人,直逼向我。我知道他动了怒意。
“我一见你,就不想放你走。”
他似乎很坚定,“你既然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我就不会让你走。”
我有些累了,“昭满,我等了你这么久,不是为你这一句话就能留下的。你既然不放我走,那好,我自己走。”
他有一瞬的慌乱,随后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过去,在我耳畔低低否认,“你走不了的。”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很无力,“你走不了的。”
晨起时,九印照常敲开我的房门,外面的红灯笼已经点上,投在她的眉眼处,流转着靡丽的光晕。
她是一个美人,我该承认。两片叶眉向外舒展,白玉般的皮肤上刻了两颗深色漂亮的眼睛,眼底清亮,像一只湿漉漉的小鹿。
那眼眸看清我身后的人时,有片刻愣神。
“大人……”
我第一次没在她的服侍中下榻。该做的戏都已做足,该等的人已等到,也没有再继续做下去的必要。我其实无比讨厌与人类肢体触碰,尤其是当这个人类,对昭满还怀有别样的情愫。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身后沙哑道:“再陪我一会儿。”
我昨晚没睡,他昨晚也没睡。
我转身,把我的手从他手中慢慢抽去,抬头对上他沉沉的视线,微微一笑。
这是我最温柔的拒绝。
“好好睡。”
我走到外头,隔着云雾看对面的房子。门前挂着两只红灯笼,红光闪烁,却映不出那人的影子。
九印走到我身后,似乎想叫我回去。
“那下面是什么?”我问她。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