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止渴》第7章


九印走到我身后,似乎想叫我回去。
“那下面是什么?”我问她。
云雾下方还有绵绵不绝的楼梯,下面红灯十里,越往下看光线越淡薄,直到黑得不见渊源。
“……是放武器的地方。”
我偏头看她,她读出我眼中的疑惑,斟酌词句,“这块地盘来之不易,且有许多人觊觎,我们不得不做足后盾。”
“所以这山,是你们挖空的?”
“是的,我们用火药。”
“火药……”我咀嚼这个词汇,慢慢皱起眉。
身后有人走上来,揽住我的肩,“怎么,你很有兴趣?”
他的眼里好像淬了一把火,迅速隐在黑色的瞳孔里。
“我带你去看。”
九印欲言又止,昭满自顾揽着我,往下走去。她顿了顿,跟上脚步。
山体四壁被打空,留出适当的缝隙供人行走。内部安置了楼梯,每层来往都很方便。我走下台阶,感到脚掌处蔓延着冰冷,伸手敲了敲石壁,好奇问:“它不会塌吗?”
昭满在我身侧,听闻轻笑一声,“这很牢固,也很厚。越往下走石壁越厚,相反,越往上走石壁越薄。”
“所以你把武器放在下层,把人养在上层?”
“聪明。”
我不以为然,继续向下走去。果真如他所说,越往下走,空气就越发地压抑,似乎有血的味道,却不足以让我迷失心智。
“这是什么味道?”
“铁锈味。”
光线在我下到第十二层时忽然断掉,昭满从墙上抽过火把,牵着我的手引我下去,向我解释道:“火药遇火就爆,危险系数极高,所以这里不允许明火。”
我不发一言,任由他牵着走。他的手很大,也很冰冷,不同于何成的温暖,直教人冷到心里。
下面阴暗潮湿,没有一丝光。他的火把往前照去,照出黑暗下一片黑压压的武器。有刀,有剑,还有一些我不知名的东西。它们应是由金属制造,在火把的映照下透着寒冷的反光,像极了南意的眼睛,冰冷冰冷。
我的目光忽然一顿。
“这个就是火药。”光亮投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上,上面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木制品。我接过火把,看着他身子蹲下,打开一个木箱,里面赫然躺着一双矩形的玉条。
“很漂亮吧。”昭满拿出一条,手指在冰冷的玉条上面流连,“里面就是火药,燃爆一条,就可以损坏一座山丘。平常的火药做不到这些,我特意命人配置的。”
“你要这些做什么?”我不相信保护一座衡山,需要如此巨大的杀伤力。昭满的脸庞在火把的映照下半明半暗,一半是那张妖媚的脸,眸子散漫地弯起;一半隐在黑暗里,面容看不真切。他那散漫眸子的眼底,竟是旁人都无法注意到的痴狂。
“配着玩玩。”他看似轻松地把玉条扔入木箱中,放上木盖。举手投足间,好似他真的只是配着玩玩罢了。
可我又怎么会没看到,他眼中那抹烈火,在望向玉条的那刻,一触即发。
昭满时常来我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却并不多说几句话,往往悄无声息地离开,似乎他只是来看看我在不在。
我在熄灯的夜里,总会思考着如何逃走。这问题长久地困扰着我,像一根长绳子胡乱缠在身上,理不清又解不开。
直到何成来找我。
他从深夜里走来,轻推开我的门,一步步靠近,却在床边蓦然止步。他的眉眼一如我记忆中的熟悉,熟悉的几乎要融进血骨里。所以当他走近,我的心脏就无规律地狂跳,像在寂静处奏了一场鼓乐,震耳欲聋。
我坐起身,看着他的身影融于黑暗,开始期待他说的每一句话。
“阿欢,你相信我吗?”
他低低问。
我毫不犹豫点头,“信。”
他似乎笑了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我会带你走。”
看来他已经撇开我和昭满的关系。
“南意呢?”
“同样。”声音淡淡,却很坚定。
“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熟悉这里的地形,知道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下面,而且速度很快,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一个时机。”
我很想问他有没有看见下面的火药,但我忍住了。若他不知道,我这样不是多此一举。
“我们怎么避开这些人?”这是我最困扰的问题。敌众我寡,若要逃跑,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抓住我们。
“别担心,”他的声音有一丝笑意,却很淡,“我会解决的。”
其实我至今为止,都看不透何成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举手投足高贵,却可以为我下楼花钱买一个便宜的早点;他从不过问我的任何事,除了那张小像,也不和我讲述他的过去;他可以在持着刀的人类面前,结束他们的生命,冷静沉着;他可以摸着我的头,对我宠溺地说话。似乎他只是一个为我而存在的人。
“不要伤害他。”我不知道他会怎样解决那些人,我唯一的要求是,不要伤害昭满。
他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转身,像来时那样轻轻离开。
世界恢复了寂静,我在黑暗中闭起眼。
再次睁开眼,九印点亮了外头的灯笼,敲门而入。
她放下手上的灯笼于地板之上,房间被点亮,她的眉眼在烛火的照耀下像被揉皱,也很柔和。
“大人很喜欢你呢。”她布置桌案上的花朵,手上在花瓣处怜爱地轻捏一下,目光有说不出的羡慕。极艳的红色与她的肤色相衬,竟有艳丽夺目之感。
那是昭满送我的。
“我不喜欢花,你喜欢你就拿去吧。”我说了句实话。
九印回头看我,眼神很茫然,“那你喜欢大人吗?”
“喜欢啊。”
九印温暖地笑了,“喜欢的人送你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喜欢的。”
这是什么话?
我不解地皱眉。
“如果是对面的公子送你这盆花,你还会给我吗?”
九印眉眼盈盈。
何成会送我花?
——什么是合欢花?
——那是一种花,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
这回轮到我笑了,“他不会送我这盆花。”
他会送我合欢花。
九印听到这句,只是闪烁她小鹿般的眼睛,似笑又非笑。我不懂她的神情,可在后来,我理解了她的所有举动,也原谅了她的初衷。
以致于当我和她露出同样的神情时,想到这竟觉如此可笑。
☆、13。
过了一段时日,昭满来找我。他看起来疲惫很多,眼眸却放着亮光,神采奕奕。他坐下来,并不急着说话,双肘撑在膝盖上,喘气比往常要深,似乎在酝酿什么。
“阿欢,我想了很久,我知道这样做你会恨我,但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
“你要对何成做什么?”我几乎马上想到何成。
昭满的脸色变得阴鸷,“何成何成,又是对面那个人?你每一天都站在外面看他,我真不明白,一个人类到底有什么可在意的?即便我强行把你留下来,你也会想方设法地逃走……看来只有……只有让你忘记……”声音越说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嘴角在笑,可他眼中的悲恸是认真的。
昭满突然站起把我抱在他怀里,我的头生生撞在他的胸前,很硬也很冷。我有一些不适,挣扎着要下去。他不发一言,收紧了手臂,抱着我走出房外,在白雾飘渺的万丈悬崖下,跳下去。
天旋地转,对面的房子在我的视野里扭曲颠倒,我惊呼,但那些言语随着风一瞬挂过我的耳畔,我只感到呼呼的风声和下方冰冷的气流袭来,身下失重的力道越发地沉,像是沉在泥沼中。我闭起眼,手上抓紧了他的衣襟。
没有预期中的痛苦,他抱着我借着妖力稳稳落地。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昭满……”
四周黑得不见五指,寒冷入骨,隐约有水声滴答入耳,这是地下,是衡山的底层。
我心有余悸,还未从那失重里缓过来。
“阿欢,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你。”昭满在我耳畔低语。我现在只有他的力道可以感受,其他的,我都无处可依。
他走到一块石壁缝隙处,绕进幽深继续向前,水声越发地接近,如佩环碰撞,清脆好听。只一个转弯,突如其来的光亮令我瞳孔一缩,待我看清眼前的设施,我只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块较大的空地,从外头引了水源进来,里面挖空,放着澄澈的清水,石壁上方打了几个洞眼,供光线照亮这里。还有一些洞眼从外头伸入了不知名的花草,枝节蔓蔓,开出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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