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门别柳》第6章


见二人似是熟络的语气,而来者并无杀意,凌夫子拔掉了剑,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蹒跚着走过去,恳求道:“姑娘,求你救救我妻儿。”
湖小月淡淡看他一眼,神色复杂,终是转眼不看,叹了口气:“你就算杀尽天下人,爹爹也不会复生,收手吧。”
晚倾涯勾唇而笑,无喜无怒,只见衣袂微杨,一本蓝皮账册便落到她手上。
湖小月微愣,账册显然有些年纪,外页有烧焦的痕迹,书皮大多已破损,纸张气味一股潮湿臭味,看来是来不及烧毁便人被发现了。
翻开,本子记录的皆是军中生活用品,并无稀奇,手顿了顿,再无力翻阅,指尖下墨色陈旧的记录着一批军火,日期、银钱、收录人都一一记录详细,最后收益统统归入国库。
晚倾涯冷笑,扬手,似乎只是随手一握,插在树干的剑飞回她手中:“当日蒋伯伯带这本子前来找他,结果被活生生打死。”转眸,将剑交由她:“这就是你所求的真相。”
手微微颤抖,剑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滴,仇人就在面前,只要一剑下去,大仇便得以报,夜夜梦回的火场,那些死于非命的家奴丫鬟便也得以安息,为什么要犹豫?怎会犹豫?
“姑、姑娘。”凌夫子步步后退。
剑柄如风,狠而凌厉,湖小月忽的醒悟,以剑来挡,剑入鞘,稳稳被他拿在手。
“不要再错下去了,姐姐。”湖小月悲痛:“杀了他,柳府便一世背负着走私军火的罪名。”
“你以为,他会替你作证吗?”晚倾涯迈步上前,微微一笑,轻柔得似天边的云:“若真相能大白,十五年前便不会有血案。”五年前,她也如她一般,曾跪在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侠面前,求他们为柳家作证,却无人理会,他们害怕牵涉自身,那时她便发誓,杀光这些虚伪的江湖人士。
湖小月无言以对,十五年前叶伯伯从火场里将她救出,被随后的官兵追赶坠落山崖,自那日后她便没了记忆,这些年跟着爷爷四处流浪,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生命如蝼蚁,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以仇恨名义复仇,就算杀光仇人,爹爹仍是大罪之人,恢复记忆后,只一心想还柳府清白,她在都城无权无势,这才找上江沫然。
“希望你不要后悔你的选择”晚倾涯转身离开。
丹凤眼忧郁却又平淡无波,淡淡看她一眼,亦转身离开,许是凌冽的风吹动伞上的细雪,随着他飘飞衣袂的方向落地。
一袭白衣踏水而来,他怀中还抱着七八岁的小男孩,浑身血迹,已陷入昏迷。
“程儿!”凌夫子眼疾手快去接住,泪水纵横:“都怪爹爹害了你啊!”
“无事罢?”江沫然紧张将她仔细打量,半天,才松一口气,见前路两人,正欲上前,衣袖被人扯住。
泪眼朦胧。
☆、第八章 剥茧却成丝
夜深,友邻客栈。
大夫收了银子,便挎着医箱满意地出门去了。
雪已停,月下白皑皑的雪堆积在光秃的树丫,树下多是笑语嫣然,身着红红绿绿的女子痴缠路过的贵公子,便也满意回楼里,街边小贩燃起了虹灯,摆满各种小玩偶,小孩相闹相嬉,为这大道增添了几分欢声笑语,而街道的小路却是十分冷清,偶尔可见几位乞丐蜷缩在路旁,湖小月一人坐在码头旁,白日里官兵已前来将尸体收拾干净,月色无垠,映得海面平静无波,景色优美,不似刚发生过命案。
背上温热,毛毡将她紧紧裹住,江沫然替她掖了掖,也坐下。
“他二人已无事。”
湖小月淡淡应了声,低眸看这无际的海,似发呆,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
江沫然回想,忍不住弯唇:“我记得你的胎记。”
湖小月一愣,脸色竟有些红,不自然撇他一眼,装作不在意道:“你记性倒是好。”
儿时,江沫然曾在府上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她总缠他玩,兴起时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为怕责骂,两人相约还私奔,结果被爹爹抓住,罚抄了一百遍书经。
“我对你隐瞒身份,不怕我害你吗?”湖小月转眼看他,问,虽重遇他是偶然,但这些日子呆在他身边确实有所图,为了爷爷盗取宫牌,利用他权位之便调查柳府之事。
“我相信你。”江沫然轻轻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微微一笑,如这夜间的明月,轻柔温软,当年听闻她坠入山崖,他曾四处去寻,只是始终寻不到踪迹,如今平安回来便好,在他身边便好。
湖小月将头倚在他肩上,明亮的眸珠似乎有点点的泪光,沉默半日,才慢慢道来:“当日在薛阳峰掉下去后,我就失去了记忆,为了治好我的病,爷爷几乎花光了家里的家当,也恰巧那年大洪水,爷爷带着我逃了出来,从此便一路乞讨,走到了都城。”顿了顿,似乎久久陷在回忆里,吸了口气,苦笑:“一月前因偷了陈公子的钱袋,被打得半死,说也可笑,记忆莫名其妙地回来了。”顿住,再也无法说下去,那夜她偷偷潜进柳府哭了好久,昔日的大户人家,如今只剩一副残骸。
而她,竟忘记了这份血海深仇,浑浑噩噩过了十五年。
直起身,湖小月看他:“那封书信是我送。”想来他也该认得她的字迹,她自小便不喜练字,这些年从未碰过书法,水平一如从前,可谓是丑得很伤自尊。
江沫然不可置否:“我知晓。”不久前他的住所飞来一封书信,内容是请他调查当年柳府走私案,信上虽无落款人,独特的字体也让他确信她没有死。
“既然已经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她装得好辛苦,湖小月嗔怒瞪他,握拳,忽闻得马蹄声,不由得愣住。
马车似乎很匆忙,来到此处忽的勒紧鞭子,引得马低声嘶吼,步履凌乱,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也惊得这边二人。
只见马车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身着锦布华服,发盘起,他微微弯着腰,一手捂着伤口,已有血迹渗出。
凌夫子走到二人面前,撩起衣袍,就地跪了下去。
二人起身,江沫然伸手作势去扶,凌夫子却是大大行了礼:“老夫前来叩谢两位救命之恩,也向两位辞行。”说罢,从袖里掏出一条白色丝绸,双手奉上:“这是皇上给我的手谕,就拿此抵罪罢。”
湖小月接过,沉着半刻,展开,手绢上只有四字。
赐死柳氏。
落款人竟是当今皇上…萧元丰。
手慢慢握紧,不知是恨还是嘲弄,湖小月嗤笑:“灭我满门之人,是皇上?”
凌夫子颔首示意,抿唇不语。
江沫然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眸凌厉直视凌夫子:“你可知假传圣意是死罪?”
凌夫子沉声,语里有几分悲叹:“老夫与小儿的命是二位给的,万不敢有所欺瞒,当年柳府之事我亦觉着有蹊跷,蒋洛前来找时,我也曾犹豫过,可那时越儿还小,我怎能将妻儿弃之不顾。”为念之下,只有处死柳氏一族,方能保得妻儿,一念之间,错已铸成,如今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所以,你怕夜长梦多,一把火烧了柳家,甚至那些无辜的家仆丫鬟都来不及逃走,你尚且珍惜妻儿,可知那把火让多少无辜的家庭失去了妻儿?”湖小月怒道。
“是老夫造的孽,老夫愿一人承担,只求姑娘能放过程儿。”凌夫子头磕地,久久不起。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湖小月正欲上前,不料想被江沫然扯住。
语气淡然:“走罢。”
凌夫子又是叩了三首才作罢,走了几步,复又停下,叹息:“姑娘,莫与天斗,到头来受伤的终究是你。”说完,坐上了马车,执鞭挥下,车轮轱辘轱辘作响,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绿荫的尽头。
待人走后,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浑身无力,瘫软在他怀中,爹爹一生乐善助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与姐姐久别重逢,却为了仇人相互不快,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她素不相识的皇上?究竟是怎样的恨足以让无辜的人背上大逆之罪?足以让他妻离子散?
☆、第九章 俏佳人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不断回到大火里的柳府,父亲被火吞噬时的笑容,家仆丫鬟不绝于耳的悲戚声,湖小月额头渗满了汗,梦魇缠得她止不住的流泪。
手被轻轻握住,一股暖流注入心田,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江沫然坐在床沿边替她拭汗,不由叹息。
门轻轻叩响,男子低声道:“公子。”
江沫然将她的手放回被褥,这才起身出门。
门外站着一位武士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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