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117章


没有想象中的狰狞恐怖,那是一张极为秀气的脸。皮肤细腻光洁,一双杏仁眼,白净的鹅蛋脸。左颊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被那厚厚的脂粉掩盖住了,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得出。
“咯咯。。”女子笑了起来,脸颊上的酒窝很深。她的上唇的确缺了一个小口,看起来十分突兀。
孟七漫不经心地瞧了女子一眼,然后便不再看了。
四个月后,张秀莲有了身孕。
张夫人笑着,告诉从宫中当值回来的孟七。
“秀莲有了身子,府上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浚洵,你可以好好待人家啊。”
“。。。。。。”
孟七不说话,皱了一会眉,然后点头。
张秀莲坐在椅子上,用着燕窝粥。
“那你想怎么样?休了我么?你敢吗?冯家人以后还有脸在苏杭待着吗?”
张秀莲捏着帕子,瞧也不瞧孟七一眼道。
“别忘了,我可还怀着孩子。呵,你敢赶我走。我就敢在外面嚷嚷,把冯家的名声搞臭。。说你们嫌弃我先天缺陋,嫌我在冯家碍眼,怕我生个小兔唇下来,才把我扫地出门——”
孟七紧握着双拳,脸色铁青咬着牙,一直恼火却找不到发泄口。
“反正我是早就没什么名声了,你们冯家可就不一样喽。别忘了,你不过是个义子,哼。小心我将你的事情传出去。。”张秀莲撇了撇嘴,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碗中的粥。
孟七根本没有碰过张秀莲。
童年时,透过门缝窥见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他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喉头泛起一阵恶心。母亲和男人在床上*相对,那影像在孟七的面前一次次回映着,他开始呕吐。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抵触。
他摆脱不了母亲留给他的阴影,那些曾经被他看做肮脏龌龊而罪恶的事。
一个月后,孟七无意中瞥见屋内,张秀莲和那大管家在床帐之中,人影绰绰。
那年轻的家丁,生得眉清目秀的样子。张秀莲动辄两人,便是一阵眉目传情。
六个月后,张秀莲生产。按理说应是足月临盆,然而实则她却是服了催产的药物,强行早产。
最终,张秀莲死于难产,留下一个男孩。
人们都劝孟七节哀,两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孟七升任副统,也有一年。
吴小怜被废,也足足两年,冷宫的日子可想而知。
成化帝一时兴起,要给孟七指婚。孟七以奠念亡妻为理由,婉拒。
两年以来,死去的张秀莲居然成为了他多次拒婚的借口。
孟七这样想着,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那女子一身暗红夹带着玄色的褙子,梳着早些年便在宫中已经过时了的发髻,她俯下身去捡地上掉落的东西。
孟七一开始没想到会是个女子,因为面前这人仅比他矮上了一点点,若是个女子未免个子高挑的过分了些,身形竟和男子不相上下。
女子低着头将那宫碟重新码成一叠,孟七只看见她那敛起时依然削尖的下巴,左眼角一颗米粒大小的泪痣。她头上没有任何的绢花簪钗,身上的衣服也是很普通的宫装,却显得松垮垮的。
那是孟七对阿琪的准确定义,瘦,高挑的个子像是被拉长了一样。
然而当那女子抬起头的时候,孟七却怔住了,难以置信。
“小怜?”
那女子一阵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那动作竟和吴小怜如出一辙。
“大人安。”
女子耸了一下肩,端着账本绕开孟七。临末了,还不忘瞄了一眼他。
孟七这才意识到认错了人。
从那打扮上来看,大概是个内廷女官,地位不低。暗红色的宫装,应该是尚宫局的司人。
她的举手投足间无不夹带着一股傲气,让人第一感觉便能够感受到这是一个狂妄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孤傲而自负,又带着几分清高。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一副市井间好勇好斗的流氓混混模样,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戾。
出身于贫民窟的孟七,看人向来很准。这是个玩着命狠到了骨子里的人。市井坊间,这样的人是最惹不得的,他们小心眼十分爱记仇,杀人越货无情无义,冷血自私毫无道义,可怕到了极点。
那是孟七对阿琪的第一印象,而两个月后再见到阿琪时,却是在牢中。
她一袭素白的囚衣,染着褐红的血,一条条鞭痕触目惊心。
孟七亲眼看着几个内监,将那女子按到了钉着密密麻麻钉子的铁椅上。将针插进指甲的缝隙之间,又用铁钳一根根拔下她的指甲。那铁夹勒紧,指骨碎裂的声音十分清晰。
那拷打时使用的钢鞭,就是一个常年习武身强体壮如孟七,也恐怕扛不住五六十。更不要说一个女子,孟七看着那钢鞭呼啸而过,内心不由得感到一阵震撼。
女子抬起头,眼角泪痣很是明显,她咬着牙的表情很是怪异。像是极度的痛苦,却又好像只有悲凉和失望。被仇恨扭曲了的脸混合着血,看起来那样狰狞。
那女子面前几步,是另一个女子,一张锥子似的脸。抱着胳膊,身着女官宫服,被唤作‘红苕’。表情急迫,像是想要从那泪痣女子手中得到什么一样。
她们之间的对话,孟七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那泪痣女子虽狼狈,却是狂妄依旧,好似根本没有把那叫红苕的女子放在眼里。反而冷笑着不断地挑衅着她,明明承受着酷刑的折磨,但嘴上从始至终没有停过,一串串再恶毒不过的话从她的嘴里跳出来。气得那女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不定。
“那是?”孟七抬了一下下巴。
“那个呀。”狱卒内监见过不怪地说道,“原来好像是尚宫局了不得的大人物,半个月前送到这儿来。罪名一长串诶,足足有三大张宣纸。。她倒是爽快,第一天就按了手印,给我们省了不少事呢。可上面的人说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没交代清楚的,所以天天派人拷打。啧啧,真是什么招都用上了。谁知那女人真不是个善茬,受着刑一张嘴还不闲,话说的那叫一个刁辣,前儿个把提审的嬷嬷气得了心疾,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肯来了。今天尚宫局又来了人,不过我看呀,估计也是没法儿。。。。”
孟七递给了狱卒一瓶伤药。
后来,孟七没想到还能看到活着的阿琪。
那时已经是冬天了,九儿入了宫。
她一身墨蓝色褙子,依然梳着那种过时的老式发髻,没有任何的首饰。比先前瘦了一半还要多,气色看起来也极不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孟七记得那个冬天他见到阿琪时,她没有一次不是在咳嗽的。一咳便是没完没了,直至星星点点的血咳了出来,实在咳到不行时,便摸出一个小银瓶来。
孟七知道她姓苏,人称阿琪。昭德宫万贵妃身边的掌宫。
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轻蔑的眼神,嘴角带着冷笑。
九儿死在那场意外的大火中,他始终觉得这其中充满了阴谋,但却无法举证。他控制不住去质问阿琪,然而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孟七牵挂的两个女子——妹妹和小怜。妹妹死了;小怜进了冷宫。
阿琪和吴小怜真的很像。
然而当阿琪一开口,那戏谑而讥讽的语调,却将一切拉回现实。
吴小怜是一个明媚的如同夏天的女子,热情奔放,带着一点刁蛮与任性。
阿琪是数九隆冬,寒风刺骨冷到了骨子里,像一块永远也融不化的冰。
明明相貌那样相仿,可却那样不同。
丽嫔惨死,尸骨被狗分食,荡然无存。
那时冯县令自小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
孟七瞒下了这件事,没有告诉冯县令夫妇。
那个晚上,是丽嫔的头七。九儿的死,也同样在孟七的脑海里盘旋。他终于忍不住,带着愤然,对阿琪说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
然而阿琪却是一脸漠然和麻木,或许她的手上已经结束了无数条人命,让她早已习以为常。
可就是这种麻木,刺痛了孟七的心。让他觉得,无话可说。
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成化帝对孟七很是赏识。
然而在阿琪这里,孟七却屡屡感到一阵挫败无力感。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样一个女子,也终于知道当初在大牢时,她是如何将嬷嬷气出心疾来的了。
她一张嘴,那些呛人的话便像九连环,环环相扣,叫孟七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阿琪的眼里,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百家之言,便是一堆无聊的废话,并且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她的话,在孟七耳中,尽是歪理邪说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他看着她害人,助纣为虐,使尽阴谋手段。
那晚,他巡着夜,碰见一身酒气的她。酒品烂到了一定程度,还吐了他一身。好吧,他忍了。。可是她撒起疯来却是不可理喻了,孟七觉得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是会塞牙缝的,例如刚刚出来便遇上这样一个烂摊子。
他明明可以借?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