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59章


拓跋炎一笑而止,却不待我说两句推辞的话,竟一把挽住我臂,将我从椅中拉了起来,“贵妃就罢了,我知道兰花是夫人所爱,何妨随朕走走。”
这情势,不由便是携手同行,身后从人叠声起驾。至宫门后丹朱方欲跟随,却为侍从挡下,她满脸震恐地目送拓跋炎拉着我逶迤而去。
“听闻上回赏赐诸物,唯独那几盆墨兰,蒙夫人青眼,这几日开得还好么?”直到踏入花园,离了众人眼前,拓跋炎这才松了手,让我缓步跟随。
“臣妾一时照顾不周,铁骨素心,花叶凋零,竟是枯了。”我走在他身侧,仔细看石径两侧的花木,燕都四月未必比幽州腊月更暖,但这小小南苑之中倒果真是花木葳蕤,大有可观。
拓跋炎似嗔非嗔,望我一笑,道:“……怎么会?难道夫人的卧室竟是不生火的么?”
“冷些可灭贪念痴嗔。或许皇后娘娘,在石室冷修这些时,也当有所心回意转了吧。”一阵风来,桃杏如粉雪飘坠,我即为之伫足。
拓跋炎亦停了脚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三哥竟还命夫人来为她转圜么?”
我讶然:“此事,竟还能转圜么?”
拓跋炎闻言欣然,“若是满朝大臣有夫人一分聪敏,朕也不至于如此劳累。”
“陛下谬赞。”因是方才出殿仓促,未披外衣,此刻风起花落,我竟打了个喷嚏。拓跋炎见状一笑,乃宽披风为我穿上,此衣沾有他的体温,一时之间,我极为不适,几乎僵硬难行。只得在风中立定,多看了一回落花,等衣服冷了,方觉好些。
拓跋炎不明所以,侧首问道:“寻常粉梅,竟这般好看么?”
“‘落花如雪春风颠’,自然是好看。”
“幽州四月可也是这般风貌?”他站在游廊阶上注视那千树春花,神色有些寂寥。
“陛下即将迁都,自会亲眼目睹。”
“我想先听夫人一说。”
“幽州的四月么,满城飘絮,花鸟相映,云山青青,士女如云。”我留意拓跋炎的神色,似乎并不为此前景所动。也是,他既有这小江南在此,又何必关山万里,别寻春,色。
“陛下,似乎并不动心?”
“夫人,可是笑朕安土重迁?”拓跋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
“根基在此,举国南迁,却也有故园生变之虞。”
“但幽州的城楼宫殿,迷住不少重臣的眼目。”
“也不过是砖木而就,付之一炬便是。”我嗤笑一声,拓跋炎蹙眉望我,一瞬失神。
终于,我们走至漪兰殿内。此殿小而玲珑,各色珍奇兰花在紫檀花架上开得恣意之极,每扇窗棂之下布满铜柱,其中烧炭供暖。甫一踏入,那暖气与花香,熏得我一阵头晕。
“怎么了?”拓跋炎不甚满意我的表情,诧异道。
“此地太热。”我退开一步,在殿门口吸了口气。
“夫人嫌冷道热,倒比这满室兰花更难伺候。”拓跋炎若有所憾地道,却自动过来给我脱了外衣,谛视我的脸色片刻,方拉我进去。
此刻,侍从已在殿外候着,此地,就拓跋炎与我两人在。这场是非,要几时传至海其腾君耳中,他又要几时寻我算账,与他翻脸?一切后果都在眼前,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此刻心情,与拓跋锋攻下幽州之时,又是否相同?
“上次赐予夫人的素心,今年原本只得三株,你若还喜欢时,这盆亦拿去罢。”拓跋炎从案上拿过一个小金铲插入那株墨兰盆中作为标记。此种墨兰,叶如利剑,花吐妙舌,说清绝亦可,说艳绝亦是。
“还是不必了罢。臣妾不谙此道,亦无耐心照拂它们。”我伸手拂过那株花的叶瓣,“东坡诗云:‘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学得忘家禅。’要如此方好,否则好物太多,收罗岂有穷尽?”
拓跋炎捻了捻几盆爱花的土壤,回头望进我的眼眸里去,道:“夫人在讽喻朕?”
“不敢。臣妾向来以之自警。”
拓跋炎又是一笑,那春风拂面之色,甚是象他,一时间我手一颤竟在那如剑一般的叶片上划破了。我还来不及缩手看视,拓跋炎竟瞬息之间,握住我手,低头将那流血的指尖,含入唇间。
知易行难啊,知易行难。此事如雷电下击,我不由自主便道:“我要回去了。”
“还好!还好没有说‘我要叫人了呢’。”拓跋炎笑得很开心,掏出绢帕给我包上。即便起身,仿佛要送我出去,却又止步。他低头望我道:“那日夫人琴音缠绵,不知弹得什么曲子?”
“《桑中》也。”我如今谎话张口便来。
“怎么说?”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我看他神情,知他未懂,便笑道:“直如陛下今日,期我乎涟兰,要我乎南苑,送我乎归宅矣。”
拓跋炎亦笑,道:“这么说,朕倒有些不愿送夫人归去了。”
“陛下当知厉害。”
“呵……夫人,这是在激朕了。”拓跋炎伸手抚过我的唇,鹰目闪过一丝阴冷,即便吻将下来,一手更握住我后颈,不容挣扎逃离。他离开我的唇后,我几至窒息而亡,且靠在他身上,自持片刻,方微不可闻地道:“……那便是陛下做得还不够,臣妾尚未动心。”
此话此刻听来很没有说服力,但拓跋炎闻之却嘿然而笑:“那么,今日就且送繁露于淇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调情,有意思吧。
第79章 凤鸦之判(上)
容甯这些时在幽州理军机、镇流寇、抚庶民、通齐汉,权柄在握,声望日隆,惟心境无可言说。
先是,阿姐以居处不端被废黜,坊间流言蜚语涉及海其腾君夫妇,哪个版本都不忍卒听。继之,拓跋炎又遽然中止迁都之议。此刻星夜诏书至,竟是命将云间城池付之一炬,以绝朝野之望!
拓跋炎遣来下诏书的使节是中郎将慕容瑾康,此人乃金澜宫禁卫总管,为人桀骜跋扈,深得国主信赖。他昂然直入容甯私宅,起他于卧榻之上,连客套都不曾,便宣读诏书。容甯跪着听完诏命,脸上不起波澜,恭恭敬敬口称:“臣奉诏谨行。”
慕容瑾康亦不曾想过他还有别的说辞,将圣旨交过,便行礼告辞:“那就有劳勤郡王了。为免陛下悬望,末将等先行驰归复命——想来待末将身至玉泉关时,当可以看见此地焰火。”
他这就等于是说这一、二日之间,云间城头的地狱之火若不冲天燃起,那便是雪城主高悬叛旗于城墙之上了。慕容瑾康幼年曾侍元濬平辽海三王叛乱,耳闻目睹魏主处置叛逆之手段,拿话震慑王公大臣是习以为常,倒并非真认为容甯会有别的念头。
慕容瑾康前脚走,海其腾君批复军务之手令亦旋踵而至,容甯拆视内容却只是常例换防等事,绝无一字提及焚宫毁城当行与否。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无关痛痒不置可否,抑或是用人不疑全由你定?
那么,傲视天下五百年的巍峨云间宫,其存毁便系于我的一念之间了?送走两轮信使之后,容甯一头倒回床上,将脸埋于貂被里,寂然无语。
引领慕容瑾康前来的中军都尉夜宿吉,见他如此无动于衷,不免有几分诧异,进言道:“那么,属下当即刻布置,先空城迁民……一时筹集不到所需柴禾,或许还需两营军士就近拆人房梁。王爷该写手令了。”
容甯转过身来,双手置于脑后,嗤了一声道:“你还真吃慕容瑾康这套?此事非同小可,我便再考虑一天一夜,亦不为过。”
致爽阁外,明星点点,对面的云间山仍旧是一片漆黑,宵禁传坼之声远远从军营里传过来。
夜宿吉噤声。他亦是海其腾君麾下出身,自归容甯统属,两人甚是相得。有些事,他早有所备,只是事到眼前仍不免有些恍惚之感。
“现在也不早了,你且去歇着。慕容瑾康现在只怕已经出城了。你守住口风,天亮后照常巡营理事,我们就当他没来过。”容甯拉上被子阖上眼睛,最后吐出一句话:“明日子时,我会决定。”
决定这座城是烧,还是留?抑或是决定是忠于海其腾君,还是臣服国主?又或者这都是一回事。夜宿吉思忖无果,无言而退。
自从慕容飒死谏,海其腾君归国,容甯独掌幽州。有了这等权势,开了这番眼界,他已非昔日胸无城府的少年,亦再也不能够以愚忠为一生之事业。
也没睡了多少时辰,侍从便进来叫起。容甯在聘林馆住得习惯,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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