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60章


不能够以愚忠为一生之事业。
也没睡了多少时辰,侍从便进来叫起。容甯在聘林馆住得习惯,使这废宅的亭台楼榭都恢复旧观。早饭便摆在小客厅里,上面的匾额竟还是狐狸写的——“静观堂”三个字相当洒落。
容甯走进堂内,卢婉英已然在桌前坐好了。容甯谛视她一眼,今日情形仿佛不错,衣饰典雅,举止静谧,是她最好的时候。
“吃早饭吧。”容甯落座,看着她说道。有的时候,她很听话。
卢婉英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座位,幽幽地问道:“繁露呢?”
“不知死哪去了,你别管她自己吃吧。”容甯已经厌烦了每天编理由,便随口应付了一句。
卢婉英闻言侧首蹙眉,半晌方对容甯勉强一笑,道:“好奇怪。”
“怎么?”容甯盯着她几近透明的脸,想起陆大夫给她下的诊断——“心疾至此,神思散,肌骨消,命不久矣夫。”
“我好像梦见过:我们象这样在静观堂里用早饭,对面而坐,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她伸手支颐,脸色强自平静,好半天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容甯道:“侍泽哥哥,虽然听着好像没什么,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子有点吓人。”
容甯一时悯然。这样的事情不是她梦见过,而是真的发生过。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真的与王侍泽对面而坐,她问起狐狸,而王侍泽也就是这么回答她的。也许那段时光,对她而言太过美好,于是便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不灭的印象,哪怕世事一再改变,哪怕她已魂魄不全,却还是能够记得那一刻那一人那句话——却还以为是梦。
容甯起身走至她身前,将箸匕强授给她:“宗姬别怕。是你神思恍惚了才会这样。吃了饭,我带你出门散心可好?”
卢婉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亦便低头进粥,一些儿声音都无。
容甯松了口气,往日餐毕,卢婉英连吃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然而,今日她眼见容甯起身离座,却忽然道:“侍泽哥哥,你自去公干吧。”言下之意是不用管我不舒服。
病成这样了还使心眼,容甯忍不住又是笑,又觉可怜。他沉吟片刻道:“你回屋把药喝了,我处分好一些杂事,便来接你。”
卢婉英嫣然一笑,仿佛如一朵白色的芍药骤然盛开。她翩然起身,衣带之上都显着欣然。
她走后,在餐桌上被无视良久的高夷简长叹,道:“一日不如一日。”
容甯忆起她身穿红罗寝衣一剑刺穿王樨肩头的事。那时,她的脸直如地狱修罗,艳到极点,至幽州心疾大作之后,她的脸却总是木然,未有如今日这般有桃李之色。
“我瞧她今日脸色还好。”容甯皱眉不解高夷简的结论。
“回光返照。”高夷简扶额叹息,颓然之色也不比卢婉英的病态好多少,“我估摸着宗姬之命也就在这数十日间了,勤郡王,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务必使她无憾而终。”
容甯望着庭院中秾桃艳李,道:“幽州春光风景无不胜于燕都,又是她的故乡,我想襄亲王妃也一定没有想到卢宗姬一至幽州竟会病成这样。”
高夷简拊掌叹息道:“又何止是她。小子这多年辛苦,又何尝不是想令宗姬回归故土……但,近乡情更怯,这聘林馆中究竟藏着卢宗姬多少心事,就从她今日对你说的话,我已不忍再寻思。”
容甯亦默然。高夷简催促道:“宗姬还等着呢,勤郡王你就辛苦去一趟吧,或者她此刻已经忘了,也不见得。”
容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只得笑道:“高先生的胸无点尘,一意为人着想,实在令本王感佩。”
高夷简神色凄楚,低声慨叹道:“不及卢宗姬,终当为情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么?
第80章 凤鸦之判(下)
容甯对高夷简勉从至今,固然是想要得到他掌握的流寇背景,但对卢婉英不无歉疚,亦是重要原因。
原本卢婉英剑伤狐狸之后,两人唯恐海其腾君追究,早早将她送至幽州安置。卢婉英在云间城里住了许久,不过沉默寡言,尚未有大异。直待容甯回到幽州,因为云间城刺客四起,不断暗杀归降的汉之旧臣,这才将卢婉英迁至聘林馆王樨的屋子里住。现在想来,只怕是自那日起,往昔情景日逐浮现于她的眼前心头,这才逐渐神魂颠倒,甚而饮食俱废。
可笑那些日子,容甯不明所以,但见卢宗姬每日于楼头凝妆,默视自己练剑,还当彼女对已有情。虽谈不上就此动心,但飘然之感总是不免。直至侍女禀告其恍惚失常之状,延医诊治,竟已然是外邪入侵,心智溃败。再之后,假若容甯不能如她所愿,聊充她朝思暮想之人,竟是连每日一餐也做不到了。
若非因为她病至不起,只怕高夷简亦早就交出流寇组织的实情携她远走高飞了。如今呢,虽然容甯与高夷简虽尚未商谈过,但卢宗姬身后,若不将之或附茔于王侍泽空穴之侧,又当如何告慰这薄命红颜一生的心事呢?
想到那日王樨在云间山处分亲兄遗骨之事,容甯至今仍觉怃然。似卢宗姬情多累身,固然不足为训,但若似王狐狸这般绝情刻骨,又何尝不是伤人害己?
容甯摇了摇头,甩脱胸中万般繁杂,他让慕容薄先去准备车马——即或卢婉英忘怀前言,他自己亦想出门巡营散心。
谁知甫一踏入绘桐馆,容甯忽然凛然心动,毕竟常年沙场征战,有所直感。还不等他踌躇,卢婉英的卧房之内便传来闷然落地之声,容甯不及多想几步冲上楼,赫然看见长远不见的谢静山也不知从何而来,素服提剑逼近卢婉英。地上躺着的两名侍女还是容甯从雪城带来的亲信,身手亦都不弱,此刻却已是死活不知。
容甯在府内未带兵刃,叫人亦自不及,先一脚将桌子踢过去,谢静山翩然闪过,他就势挡在卢婉英身前,沉着脸注视着自家姨娘道:“云间第一高手,出手欺负垂死之人,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谢静山秀眉蹙起扫视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们的事不与你相干,今日我只找卢婉英,你莫自找麻烦。”
卢婉英本自强作镇静站在哪儿面对情敌,此刻见容甯赶来,却脸色大变,她上前一把扯住容甯的衣袖,神情仓皇道:“谢静山此刻不可理喻,侍泽哥哥你走。”
此言颠倒不伦,却正正刺中谢静山心病。谢静山脸色一沉,一剑就向容甯劈过来,容甯拖着卢婉英闪避多少有些不灵便,两招之内已被谢静山割破衣袖,卢婉英的手指亦差点被削到,人已然跌倒出去,谢静山上前一剑就指着情敌的咽喉。
容甯惊怒交集:“谢静山,今天你敢伤她,休想活着离开绘桐馆。”
谢静山素日如冰山一般的面上骤然潮红,简直是被他们激出了火性。她手一抖,卢婉英脸上就添了一道血痕,容甯心头一颤,卢婉英却付之一笑,她捂着脸,坐在地上看着谢静山,衣裙散开象一朵白色的芍药,她轻轻道:“轻率、粗鲁、无礼、愚蠢!”
谢静山骤然低头凝视情敌,满室的杀意令容甯一阵起栗。
“她就要死了,你……”容甯背上汗湿重衣,王樨的卧室全是纸墨笔砚,要寻一把兵刃,竟是不能——要等慕容薄发现异样赶来……
“你住嘴!”谢静山冷冷地瞥了容甯一眼,“卢婉英欠我的,百死莫赎!”
“即使你现在杀了她,同样一世不得安宁。”容甯想起那日谢静山错认王樨的事情,忽然福至心灵,他看着姨娘一字一句地道:“情场如战场,输了就是输了。即使撒泼耍赖,亦无济——”
他一言未了,谢静山何止是万箭穿心!她连斥骂之话都讲不出,雷霆万钧之剑便骤然向容甯袭来。
容甯自有所备,但除了四处闪避,根本没有反手之力。眼见得王樨的字画、图书被谢静山削得如雪花翻飞,容甯更一时失误,被墙脚紫檀梳妆台挡住退路,整个人倒在妆台之上,眼见无情利刃当胸而来,容甯情急之中,用力抽出妆台的抽屉,想用来抵挡。谁知这抽屉一拉脱底,桌子内侧竟有一道白光破空而出,其势迅若闪电,饶是谢静山反应灵敏,亦被重重击中腿侧,她整个人直跌倒地上。
打斗之声终于惊动府内侍卫,慕容薄率先冲至房内,一见场面,二话不说便抛剑给容甯。容甯接过剑便往谢静山手臂上砍去,谁知房梁上亦跃下一人,提剑相格,容甯退开一步,一照面间,竟是昔日周旋过的卫潜风。
容甯捻指冷笑:“妙极了,卫将军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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