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匣记》第105章


谢秀妍含泪委屈道:“秀妍不在乎他有金山银山,我只想嫁个才子,平日里吟诗作对,下棋弹琴……我可不愿意嫁给只会耍刀弄枪的武夫。”
谢凌辉忍不住起身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又坐下来道:“秀妍,你怎么还不明白?无论男子还是女子,这一生都不能只靠着情情爱爱。情爱这东西太缥缈,也太无奈,你要自己手里紧紧抓着财富和权力,这才能保你一生平安。端王爷的正妃体弱多病,不能管家,你若嫁过去,凭借谢家今日今时的地位,那个小妾自然不敢与你争锋。你只需把正妃哄得了,端王府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你貌美聪慧又青春可人,还怕得不到王爷的专宠么?有夫君的专心宠爱,又能手握王府大权,你的日子必定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这比你嫁入任何一个富贵家,时时提防妻妾争宠,婆婆刁难,妯娌相斗要强过百倍。况且,端王是皇室宗亲,又怎会像普通大臣一样担忧会失了圣眷,前途堪忧。秀妍,你仔细想想,即便你嫁了王琅都不会有如此富裕无忧的生活,你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谢秀妍听罢,不由觉得谢凌辉所说有几分道理,脸上神色柔和了几分,谢凌辉唤了丫鬟进来打水,给谢秀妍洗脸,又安慰一番离去。谢秀妍抱着被子思前想后,虽心中还有几分不情愿,但也慢慢的认了命。
婚后谢秀妍的日子果然如谢凌辉所言,端王对她十分宠爱,她在王府的日子也颇为自在。可谢秀妍却苦闷不已,端王是一介武夫,性情豪爽,不解风情,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每每看到谢秀妍伤春悲秋吟诗填词便大皱其眉,对谢秀妍百转千回的小女儿心态更难温存体贴。谢秀妍心中颇为空虚寂寞,未嫁之时与王琅鸿雁传书、写诗撰文的青葱岁月反倒在心里更清晰起来,怀念起来每每怅然。
一个月之前。
这一日春光明媚,谢秀妍披了斗篷,到园子里赏花游玩。她逛了半日觉得腿酸,便命醉琴在假山亭子上铺了绣金团凤八宝垫,又摆了笔墨纸砚,观景吟诗。此时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清瘦挺拔的书生,头系纶巾,身穿湖蓝色嵌青纹提花棉袍,同色腰带,手中拿一卷书,直是玉树临风,儒雅翩翩,乍一看去竟好像是王琅缓缓走来。
谢秀妍大吃一惊,“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手中紧紧绞着帕子,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胸跳如擂鼓一般,紧张得说不出话。只见那人越走越近,生得唇红齿白,目若点漆,十分清秀俊俏,唇边带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漫不经心的神态竟与王琅像足了七分!
谢秀妍双眼直直的朝那男子看去,只觉口干舌燥,一不留神,手中的帕子竟掉落在地,随着一阵轻风刮到那男子脚下。那男子低头看见帕子不由一愣,俯身将那帕子捡了起来,抬头朝谢秀妍望去,而后双目一亮,笑得好似冬日暖阳。谢秀妍羞得双颊通红,芳心大乱,手足无措之间竟拽着丫鬟转身急匆匆的逃了。
她回到房里,好久才把心定下来,忽而又想起自己的帕子还在那男子手上。谢秀妍心中一急,忙打发醉琴再回那园子,无论如何都要将帕子收回。醉琴去了片刻,回来时拧着眉对谢秀妍道:“夫人,帕子倒是收回来了,但是却被那臭男人弄脏了!”
谢秀妍道:“怎么?拿来我看看。”
醉琴将帕子递过去道:“他看见夫人在小笺上写了半阙《一剪梅》,便自作主张填了下半阙,还给誊在帕子上了。”
谢秀妍接过帕子一看,只见帕子上写着:
“玉纱窗动小笺凉,暗香卷帘,露冷兰汤。竹影斑驳秋风长,翠微摇落,雨打寒芳。
故人一去人海漭,梦也茫茫,醒也茫茫。菱花镜中添秋霜,唯有明月,还过女墙。”
一手漂亮的鸳鸯小字,精致风流。谢秀妍只觉心潮起伏,那诗的下半阙实是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她暗道:“可叹可叹,想不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公子竟是我的知己。”心里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捏着帕子久久不语。
醉琴道:“夫人,那臭男人说了,自己不慎污了您的帕子,实是罪大恶极,请夫人您责罚。”
谢秀妍忙问道:“他现在人呢?你可曾告诉他我的身份?”
醉琴道:“他还在那亭子里听候夫人责罚。我当然告诉他你的身份了,他又慌又怕,说自己一介草民,不懂王府的规矩,请夫人您千万不要见怪。”
谢秀妍微微一笑,又问道:“园子里从来不让男人进来,你去问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醉琴转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道:“夫人,他叫汪晋,是王爷的门客,极受王爷器重,王爷请他做了小世子的先生,他刚住进府中不久,平日里从不到这园子里来,今日授完小世子功课才顺路在园子里逛逛,没想到却碰上了夫人。”
谢秀妍听罢点了点头道:“也罢,他是个读书人,就不要为难他了,这件事也不要告诉王爷。”谢秀妍说罢又将帕子捧起来看了看,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惆怅。
第二日谢秀妍忍不住再去园中,这次她精心梳洗打扮,身边仍只带了心腹丫鬟醉琴和彩画。她在园中逛了半日,果然又见那汪晋从回廊上缓缓踱步而来。
谢秀妍本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汪晋一来,不由小鹿乱撞,面色潮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此时汪晋已抢先几步走到谢秀妍跟前,双手抱拳一躬到地,恭敬道:“在下汪晋,见过夫人。昨日在园子中,汪晋无知,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声音清越,态度不卑不亢。
谢秀妍道:“汪夫子免礼,昨日也是我莽撞了。”而后定了定神,“汪夫子的字写得甚好,有董其昌的底子。”
汪晋道:“夫人谬赞。在下字拙,污了夫人的帕子。”说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满含笑意朝谢秀妍望来,谢秀妍心中突突一跳,微侧过脸顿了顿道:“听说汪夫子在传授世子课业,不知每日都学什么。”
汪晋道:“《四书》已经讲了几篇,世子天资聪颖,学得极快,只是性子贪玩了些。”
谢秀妍道:“王妃身体欠安,世子教化之事我也自然要多尽一份心力,我已禀明了王爷,明日在讲堂后吊上一层珠帘,我要在帘后亲自监督世子学习课业的情况,还请夫子莫要见怪。”
汪晋拱手道:“在下恭迎夫人大驾。”
此后,谢秀妍便每日都到讲堂,坐在珠帘后看汪晋授课。那汪晋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学识甚是了得,谢秀妍每每听得入迷,又见他姿态潇洒,举止倜傥,竟不自觉的把他看做王琅一般,连投向汪晋的眼神也不自觉的痴然起来。
汪晋教授世子极其用心,将每日课业都写列在纸上写成文章交给谢秀妍过目,那文章文笔锦绣,纵论天下,洋洋洒洒。谢秀妍于文章所谈家国天下之事毫不关心,但见汪晋辞采风流,文风浓丽,心中更添三分爱慕,忍不住提笔回书。一来二去,两人开始借检查世子课业为名写起信来,起初汪晋谈的还是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到后来字里行间竟暗藏婉约,绮丽缱绻,大有爱慕谢秀妍之意。
谢秀妍原本就存了一段小女儿的遗憾心事,如今每每捧着信笺垂泪,心中又喜悦又悲苦。她一边又叹息造化弄人,难得遇见良人,却恨不相逢未嫁时;一边羞愧自己所做之事有悖女子三从四德,乱了礼教。谢秀妍日日矛盾痛苦,却又忍不住继续和汪晋日日传书,眉目传情。一来二去,两人情意愈发深厚起来。
半个月后,汪晋在书中夹了一张花笺。谢秀妍躲到无人之处打开一看,只见汪晋约她午后到花汀斋一叙,要与她弹诗论文。谢秀妍心中一惊,急忙命彩画点了蜡烛将信笺烧了,心里犹豫起来。前几日谢凌辉派人给她带了一封密信,信上说如今谢家谋反,端王爷态度未明,要谢秀妍好好伺候端王,讨得王爷欢心。又嘱咐她在王府之中一定要事事谨慎,处处小心,莫要在这个时候落了旁人的把柄和口实。谢秀妍思前想后,便未去赴汪晋的约会。没想到汪晋第二日、第三日又写了信笺相约,言辞诚恳,情义动人。谢秀妍心中大为感动,心中暗道:“汪夫子实乃我的知己,我只去与他谈诗论文而已。汪夫子再三相邀,如若我不去,未免显得太拿捏造作,失了礼数和风度了。”
想到这里,第三天午后,谢秀妍一个人悄悄去了汪晋住的花汀斋。花汀斋极幽静偏僻,谢秀妍推门而入时,汪晋早已守候多时了。只见他一身儒衫更显长身玉立、清雅斯文,谢秀妍一见只觉脸上一红,心怦怦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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