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匣记》第107章


云映淮摇了摇头道:“不是。”
初彤想了想,害羞的低下头,小手搓着衣角道:“那是因为相公舍不得我,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所以把我带在身边一解相思之苦。”
云映淮险些呛道,掐了掐初彤的脸蛋道:“我这小娘子的脸皮倒是愈发登峰造极,还不对。”
初彤拍掉云映淮的手,撅着嘴道:“那是因为小相公怕把我单独留下之后,王公子便把我抢走了。”
云映淮一愣,干咳一声,低头不语,只将烫热的酒取来给自己倒上一杯。初彤奇道:“难道我猜对了?”说罢凑到云映淮面前笑嘻嘻道:“小相公,你在吃王公子的醋么?”
云映淮神色有些尴尬,但仍板起脸正色道:“也不完全如此,今夜月色如洗,你我二人泛舟河面,也颇有情趣,可增进情谊。否则古人为何要说‘同舟共济’,不说什么‘同桌共济’、‘同车共济’‘同床共济’……咳咳,这个自然是因为在轻舟之上更能显出生死之义、患难之情……”云映淮有些语无伦次,抬头却见初彤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初彤笑眯眯道:“小相公,你这番道理着实解释得妙!”
云映淮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良久低声道:“杏儿,王琅对你一片真心,看来你是知道的,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初彤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啜了一口道:“我又不傻,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是大家公子,日后免不了三妻四妾,况且我已在那豪门宅院中呆腻歪啦,只想逍遥自在的好。况且我对他满怀感激钦佩,他是我心目中排名第一的好朋友,我们两个秉烛夜谈,喝酒听曲,纵情谈笑,感觉再痛快不过,但若是当了相公,那味道反倒不美,古怪得紧。”
云映淮握了初彤的手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外面传来一阵水声,云映淮面色严肃道:“来了。”说罢起身出了船舱。初彤忙探头出去观看,云映淮在船头立了片刻,突然纵身跃起,踩着湖水向前跃了两丈,从湖里拽出一个人,又夹着他跳回船上。
初彤一望,只见那人是个面容颇为清秀的俊俏男子,裸着上身,冻得瑟瑟发抖,右胸口上有一道伤口,但伤得并不深。这清秀男子正是汪晋。
初彤忙取出一件厚重的斗篷披到汪晋身上,又取了刚烫好的酒递到他手中,汪晋颤着手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船中二人,从裤带上摸出一块小铜牌表明身份,云映淮亦从怀中掏出王琅给他的铜牌给汪晋看。汪晋哆嗦道:“快,快起锚,后面,后面的人,马上,马上便要追,追来了!”
云映淮转身出去驾船,初彤好奇的将汪晋打量了几遍,心中暗道:“乖乖,这清秀的小书生跟王公子的神态倒有几分神似,不过还是王公子更俊俏些,更带点超然之气。”汪晋亦将初彤打量了几遍,目光若有所思,向初彤讨了金创药将伤口包扎起来,靠在船舱里闭目不语。
云映淮将船摇得飞快,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云映淮将船停到岸边,进船舱将汪晋搀扶出来,三人上了一辆马车,径直将他们拉到一家普通的农户院子。三人走了进去,只见王琅正坐在屋中等待,见他们进屋马上站了起来。
汪晋马上跪地抱拳道:“小人见过三爷。请三爷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小人全部做到了。”
王琅面色无波,将汪晋架起来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说罢又一顿道:“我对你说的那两条出路你考虑得怎样了?第一便是我将你送到北凉或南燕,第二是……”
汪晋马上道:“三爷,小人早已决定,选第二条。”
王琅叹了口气道:“我猜你也会如此选择……罢了,我们王家欠你的,自然会好好补偿于你。”汪晋道:“三爷客气了,三爷于我有救命之恩,小人应当涌泉相报。”王琅叫了白葭进屋,吩咐了几句便将汪晋带走了。
王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面带疲惫之色,捏了捏眉头道:“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知天命,成败便在这两三日了。”
初彤不由好奇道:“王公子,你到底打什么机锋?说来听听吧。”
王琅苦笑一声道:“打什么机锋?只不过用些手段罢了。我知谢秀妍婚后寂寞,于旧事久久不能忘怀,便找了个与我体貌神态相似的男子潜入端王府引她私奔。在私奔之日让王爷和他部下当场撞见。端王是极爱面子之日,自是不能容忍被戴了绿帽,就算他不肯出兵助我守卫京城,但也断不可再去助谢凌辉了。”
初彤赞不绝口道:“妙极妙极,王公子这招便叫做‘美男计’,真是太高明啦!”说罢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谢秀妍竟也是个痴情的种子,对王公子念念不忘,这点倒和她哥哥不太相像。”王琅听了只摇头苦笑。
云映淮心想:“谢秀妍对王公子颇有情义,王公子却以情谋事,手段算不得光明磊落。”但转念又想事关王家大大小小几百条性命,若换做自己怕是也会牺牲一个外人保全家族安稳,不由又叹了一声,暗想:“庙堂之上整日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实在是没什么趣味。”
三人骑马回到王府时月还挂在空中,忙了半夜,众人都感觉有些饿了,命人端了些果子糕饼,还未往口里送,便有小厮奔来道:“三爷,端王府差人送信来了!”
一时之间王府中的门客幕僚全都聚上前来,王琅将信了过来,展开迅速浏览了一遍,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端王爷在信中说,愿出兵助我防守京城。”大厅之内登时欢声雷动,人人均是一派喜气盈腮。初彤一拍王琅的肩膀,低声笑着赞道:“恭喜王公子大功告成,王公子聪明伶俐不逊于本门主,真是好手段!”
王琅勉强一笑,起身朝屋外走去,待走到院中,只见一弯明月挂在空中,闲庭里一片清幽皎洁的月光。王琅靠在玉栏杆旁望着月亮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他为京城布防不断奔波劳碌,京城之地的守卫几乎全压在他一人肩上。想到王家到他这一代仅有他一人可堪当大任,王家兴许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他这一代手中。他本性纯善,今日为王家不得已谋害了谢秀妍,他当初决定此事之时虽斩钉截铁,但此刻想到原先与谢秀妍相处的时日不由心情低落郁郁,良心备受谴责。在前厅面对众人恭贺,他无半分喜悦之情,但由于自己身份必要强颜欢笑,现在一个人站在庭中望着天边的明月,愈发觉得内心孤零,眼泪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忍不住痛哭失声。
初彤跟在王琅身后,站在门边探头望去,只见王琅一个人孤身站立在回廊之上,脸埋在袖中哭泣。初彤呆了一呆,暗道:“莫非是王公子见大功告成故而喜极而泣?”她回想起王琅适才勉强的笑容又觉得不像,略一思索便想到其中关节,轻手轻脚的走到王琅身边,背着手望着月亮悠然道:“王公子,开始你怕是良心不安,但次数多了,你便习惯啦。”
王琅一愣,初彤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道:“你是为了保全王家,所以谢秀妍应该死,她再无辜也要死的……就好像谢凌辉那厮当初要杀我一样。”王琅默默将帕子接了过来,沉吟半晌,道:“你如今还恨谢凌辉么?”
初彤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自从我在武林大会上抽了他那一巴掌之后便不恨啦。”而后又洋洋自得道:“想来我姚初彤也是个胸襟广博、吞天吐地的英雄人物,只需一巴掌便能泯恩仇!”
王琅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初彤见他略好了些,不由喜笑颜开,道:“王公子,你是大人物,必须要有取舍的,所以不会有人怪罪你什么。你聪明得登峰造极一塌糊涂,不过心没那么恨,人也善良得紧,但你今后便要承担整个王家的重任,狠不下心是不行的。”
王琅点了点头,将脸上的泪抹干,然后将帕子揣在袖中道:“这帕子便送了我吧。”
初彤笑嘻嘻道:“今后我还要送你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一块小小的帕子何足挂齿?”说罢做个鬼脸,一蹦一跳的回大厅去了。
王琅捏着帕子,望着初彤的背影,心道:“初彤,自去江湖过逍遥自在的生活,我又怎么忍心留你随我过勾心斗角的日子?如今你与云映淮情投意合,我留你的帕子,不过是存个念想罢了……”想到此处,回首看天边明月,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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