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攻伐》第62章


楚铮正想告退,赵茗却道:“太尉大人,就让楚铮留在此地吧,本宫稍后还有话问他。” 
楚家父子相视一眼,脸上均微有异色。 
赵茗并未察觉,对楚铮笑道:“本宫与令尊乃旧日好友,也可叫你铮儿。铮儿,在王老侯爷这边坐下吧。” 
楚铮无奈地应了声是。 
没过多久,成奉之走到戏台之上,轻咳一声,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大人,”成奉之向朝廷百官巡视一眼,“此番八千将士赴北疆之誓师大会进程已大半,祭拜天地、将士盟誓乃往日惯例,新增之王老侯爷对出征将士祝辞,慷慨激昂,极为鼓舞我军士气,冯大人和许大人深明大义,为使中原不再遭受当年胡蛮蹂躏之苦,毅然送子从军,更是值得赞许。唯余此最后一项,是将一个世家子弟听闻北疆胡蛮来犯,告别家中双亲和已有身孕之妻自愿奔赴北疆之事,用一前古未有之方式呈现于诸位大人面前。可其中颇有不合礼教之处,太尉大人对此亦是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将之示予诸位大人观看。昨夜太尉大人召集本官及六部多位官员反复看了数遍,深感其中尚有不少值得称道之处,故今日请长公主、敏公主屈尊,及各位大人到大校场议事堂,对此加以评判。请诸位大人及出征将士肃静,若对其有何异议,尽可在事后提出,其间不得出言相扰。” 
成奉之说完便退了下去。四周灯火突然黯淡下来,只有半丈高的戏台周围仍是灯火通明。 
忽闻一阵短促的琵琶声如惊雷乍空,却又戛然而止,屏息片刻后相同的曲调又重复了三四次,琵琶声愈显急促,渐渐地变得细密绵长,如同雪夜成千上万的士兵蹑步而行。随后曲声又舒缓下来,倾刻间又几记重弦,似是军士们刀齐出鞘,万箭齐张,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正听得血脉贲张之际,琵琶声却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古筝之声,淡淡地带着几分忧愁,只见一盛装女子翩然登台,正是紫儿出场了。 
王烈吁了口气,轻声问道:“名棠,方才所奏是何曲子,如同大军夜行征战,老夫怎么从未听过?” 
楚名棠看了楚铮一眼,道:“此乃十面埋伏之曲,是一民间老者根据当年楚汉垓下之战所创,只可惜此人谱下此曲后不久便因病而逝,铮儿前些时日南下偶然发现此曲谱,便从其后人手中购得。” 
赵茗说道:“令郎可说是做了件好事,此曲日后定可成为传世之作,似本宫这般只粗通韵律之人亦听得沉醉不已。” 
楚铮难得听赵茗夸奖自己,不觉汗颜。他原本正为戏中配乐少而头疼,苏巧彤偷偷地塞给他一本曲谱,楚铮对宫商角徵语这套基本一窍不通,便扔给了那帮小丫头,小丫头们照着谱子一弹他吓了一跳,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虽然叫不出名字来,但绝对是前世所听过的,便跑去追问苏巧彤,这才得知是前世十大古曲之一的《十面埋伏》。楚铮奇了,这女子怎么连这都精通?苏巧彤没好气地告诉楚铮她前世小时候,上海的学生至少要上四五个兴趣班,她父母也为她报了好几个,但只有琵琶断断续续地坚持了下来,《十面埋伏》是琵琶古曲中的巅峰之作,学琵琶的人即使弹不下来,听也听得耳朵生茧了。 
天下(第三部) 
天下(第三部)(10)这边王烈也点头道:“不错,那老者定是昔日从身军中,否则断然写不出此曲。不过老夫听来怎么觉得似未曾完结,只听到了大军行军布阵,战事尚未开始便已结束,这是何故?” 
楚铮笑道:“外公明鉴,方才只是此曲的小半部分,是为配合戏中剧情而奏。外公若要听整曲,过几日可让这些乐师到府中演奏。” 
此时伍绍一也已登场,左侧禁卫军所坐之处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声。楚铮站起身来,对着几个不安分之人怒目而视,许唯义和冯远等人领教楚铮的手段也不是一次了,况且朝中重臣尽在此地,也不敢放肆,都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楚铮坐了下来。台上紫儿轻唱着因为夫婿出征而生发的担忧之情,她在飘香阁多年,歌舞功底极为浑厚,在台上挥洒自如,舞姿曼妙,歌声婉转动听,扣人心弦。赵敏听着听着,不觉被勾起了心事,看了楚铮一眼,头不由得低了下去。 
楚铮却并未在意,他正关注着戏台之上,心中感叹:没办法,赶场啊,若是时间充裕些的话,绝不会挑这伍绍一,“试镜”时就把他给咔嚓了,只会说不会唱,让他随着紫儿起舞更是不如杀了他来得省事。 
忽闻琵琶声又起,似是军中擂鼓催促将士即将出征,伍绍一面露诀别之意,向紫儿长揖一礼转身欲离去,紫儿急急拉住他衣袖,哀怨地唱道:“君可知那无定河边枯骨,犹是千里深闺梦中人……” 
这些正是楚铮所写,听到此处,他不由愧然垂首,心中默念道:这是改编,不是抄袭,是改编,不是抄袭…… 
一旁赵茗耸然动容,道:“此言真可谓入木三分,道尽了战事残忍之处,只是,”赵茗声音放低了些,“楚大人,出征前说这般话会否有折士气?” 
楚名棠微微一笑:“请长公主看下去便知。” 
赵茗白了他一眼,楚家父子怎么都这么喜欢故弄玄虚。 
台上伍绍一满脸肃容,唱出了他在戏中唯一的一段唱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后汉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愿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唯有此段,伍绍一才不觉得有丝毫尴尬,真正道出了他的心声。 
黑骑军与禁卫军将士再也顾不得了,喝彩声如雷,不少军士竟忘形地站了起来,他们之中虽大都不通文墨,但此段《满江红》通俗易懂,只感热血沸腾。朝中大臣们亦不住点头,有几人更是赞叹道:“壮哉,壮哉!” 
楚铮吁了口气,暗道:苏丫头这才叫抄袭,不过岳飞的《满江红》放在此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按剧本接下来应是紫儿来唱了,可此时议事堂内人声鼎沸,紫儿唱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是什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无助地向楚铮看去。 
楚铮向赵茗告罪一声,走到将士们面前道:“都坐下,此戏尚未完结,你们这般让台上之人如何继续?” 
成奉之也走到这边道:“各位将士稍安毋躁,当朝长公主殿下亦在此地,不可失了礼数。” 
在两人的安抚下,将士们终于又坐了下来,楚铮并未回到王老侯爷身边,却悄悄来到朝廷百官的身后,静静地站着。 
戏台之上紫儿似已被伍绍一说服,正卿卿话别,突然一个须发皆白的官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众人都认识这老者,乃当朝礼部尚书韦骅韦大人,只见他指着戏台上骂道:“岂有此理……” 
楚铮屈指一弹,早已扣在手心的一枚泥丸倏地飞出,正打中那老者背心,韦骅登时一口气接不上来,瘫倒在椅上大声咳嗽着。 
泥丸破空之声极轻,却瞒不过赵茗。赵茗心头一凛,此地竟有如此高手?转过身向楚铮所站之处望去,见是他,赵茗顿时释然,随即柳眉一竖,以眼神示意楚铮过来。 
楚铮视若未见,两眼茫然地四下转了一圈,又走到禁卫军中坐下了。 
赵茗只恨得牙痒痒的,但限于身份又不能起身将这小子拎过来暴打一通,还好听韦骅咳嗽声只是一时气血不畅并无大碍,否则非扒了这小子的皮不可。 
楚铮此时也满手是汗,楚名棠早已料到朝中那群儒生定会对男女同台不满,特别是这礼部尚书韦骅,此人乃当世大儒,任尚书之职已近二十年,与柳轻如的外公范孝同齐名,曾深得赵王器重,只因为人较为古板,当年楚天放和王烈略施小计便把他玩得团团转,从不将他放在心上。赵王看在眼里,深感此人不可倚重,便只让他管好礼部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也不用他操心了。楚名棠升任太尉后,韦骅已步入暮年,更不是他的对手,被楚系官员羞辱过几次后,韦骅亦有了些自知之明,皇上都已无能为力,自己也就不再操这心了。 
不过今日这戏剧却是触及了韦骅的底线,他越看越是恼怒,身旁一名方家的官员又向他嘀咕了几句,韦骅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不料楚名棠早有准备,叮嘱楚铮定不能让此人在其间扰乱,这可苦了楚铮,为了瞒过赵茗耳目,费尽心思特地挑了泥丸来用,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去。 
怕什么,楚铮突然挺直了腰杆,老子过了午时便要出征了,又没真伤了韦骅,老姑婆再怎么样也不能误了大军的行程吧,况且此事还可往父亲身上推。 
四周突然彩声雷动,此戏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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