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王》第5章

不在龙云峒？李定云和雅丽后来就没有消息了？蛊神也没再找到过你们？我要说，这实在称不上什么结局，更不算一个故事的结尾。”
哈斯勒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那么，既然你还没有对我这把老骨头的愚蠢故事感到厌烦，我就接着讲下去吧。”
李定云和雅丽在那个夜晚离开后，我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东陆带回来的那些小饰品让我在短时间内衣食无忧，并且有了一小块田产和一间居所。每天种些烟草与粮食，等待着收获。有些时候，我会捡起以前走唱人时的手艺，为村里的巫民表演。我是节庆火堆边的绝对主角，在那充斥着乐声、狂舞与摇曳的火光的黑夜里，化为欢笑与歌唱。
在那喧闹与狂迷之中，我的脑海中偶尔会闪现出雅丽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与我相处没有几天的女孩的哼唱声，总是一遍一遍在我的梦中回荡。她那对湖水一般的眼睛，让我感到自己总是在不断下沉，沉向幽深黑暗的虚无之境。
就这样过了一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一个“云游的勇士”的故事开始在龙云峒流传，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神秘的东陆人，以及一个美丽的令人窒息的少女。据说，他们为龙云峒的蛇母完成过三件非凡的任务，为保护村落与三十名强盗搏斗，杀死过身上披着铁甲的鳄鱼与蛇头人身的妖魔，甚至遇见过传说中无人能在见到后还活着回来的凶兽（注：巫民神话中一种黑色猫形的神兽）。虽然这些故事里都没有提到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提到了黑色的长刀与女孩白皙的皮肤。我知道，那是李定云与雅丽。我又想到了李定云那满不在乎的笑容。他将蛊虫与自己的血肉一起烧成焦炭的疯狂举动。在寻找死冥夜露解药的旅途中，他总是谈笑着迎面走向每一处危险，不知恐惧，不畏伤痛，就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一般。
有一天，我听说那个“云游的勇士”在传说中龙神与蛇母居住的地方——血木窟住了下来。我考虑了一下后，启程前去血木窟，想要再一次看到他们。雅丽那直垂到臀部的长发朦朦胧胧地在我的脑中飘荡，让我无端的心烦意乱。
拨开密密层层的蕨叶，眼前一片明媚。瀑布从山上洒落下来，阳光透过片片水花，凝成一到细细的彩虹。血木窟的名字阴森可怖，景色却美得让人心醉。雅丽正背对着我，站在湖中梳洗着自己的长发。阳光滑过她的后背，薄薄的衣服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纯洁，明亮，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哈斯勒！”她回头看到了我，微微有些惊讶得叫了一声，然后从水中三两步跳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感到她柔软的身子贴在我身上，身上一阵燥热，心脏通通地跳着，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我听到了很多关于你们的故事。”我感到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最后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你们这一年似乎做了不少事情。”
她甜甜地微笑了一下，拉住我的手，带着我走进了血木窟的村落里。这个村子不大，四处都装饰着蛇形的雕像。一些巫民看到了我们，都很高兴得与雅丽打着招呼。“哈斯勒先生这一年来过得还好吗？”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向我问道。
“我啊？我的日子很平常，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我使劲挠了挠头，始终想不出该告诉雅丽些什么。比起他们来，我的日子就像是路边的砂土一般不值一提。“一事无成的人，终究是一事无成。你呢？李定云带你去云号山了吗？”
“云号山？没有……”雅丽的神情间似乎闪过一丝落寞，但随即又变回开朗的样子。“这一年间，李先生和我一直都在为这里的蛇母服务。我们……一直在保护这里的人。所以，五天前，蛇母表示愿意让我们去觐见龙神，‘接受龙神的奖赏’。”
“龙神？”
“是啊。”雅丽的眼中露出敬畏的神色。“就是大蛇啦，你知道。但是……”她顿了顿。“我知道龙神是大蛇，却没有想到那条蛇如此巨大。它光是头就有几丈长，每一颗毒牙都像长矛一般；它的身躯可以盘满整座大山，嘶声足以震动整个山谷。龙神沉睡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有蛇母亲自设下的结界保护着，那结界能防护一切秘术。”
“蛇母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普通女人啦。”雅丽似乎对我问的这个问题有点气恼。“会驯蛇，蛇都听她的，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我注意到了雅丽的不悦与之前的落寞。“李定云先生呢？”
“李先生刚刚出去了，接受蛇母的邀请去商讨一些事情。”雅丽低下了头。“先去我们住的地方休息一会吧，哈斯勒你一定很累了……”
她说着，拽起我的手就往村落中的一间大房子走去。我突然感到脊背有一阵寒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盯着我们。这感觉随着我的脚步越来越强烈，终于，我忍耐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一晃而过的白色影子。
“看来是有点看花眼了……”我一边嘟囔着一边说。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看到的那个白影，很像是东陆的服装。在我身边，一条黄狗露出了尖利的犬齿，狺狺地对着森林中吠叫。
我来到了李定云与雅丽住的居所。房间不大，但是非常舒适。雅丽为我泡了茶，茶水中带着淡淡的竹香。我抿了一口，清新的气息渗入全身。
“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我问道。“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前去更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反正李先生去哪里，我就跟着好了。先生你呢？”
我沉吟了一下。“我来看望一下你们，过一两天就回去。我毕竟与李定云不同，我没有办法像他那样生活。我是个庸碌的人，更愿意过平常的生活。”
喝完茶后，我们并肩坐下。雅丽将头靠在我身边的墙上，发香撩动着我的心扉。她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似乎有什么话很想告诉我却又不肯说出口。良久，她小声地问：“哈斯勒先生觉得，李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我有些奇怪的看看她。“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只有那几天而已，比你要短得多了。我曾经以为他是个通才，见多识广，可惜博而不专。然而，在救你的时候，他却又显露出强大的秘术力量，而且变得骄傲豪快。他总是对什么都不畏惧的样子，似乎不再以任何危险。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什么了。”
雅丽低下了头。“一年来，我一直与他在一起。”她小声说道。“我们一起在暴雨中并肩跋涉，一起在夜晚看着天上的星星唱歌，一起探寻奇异的灵兽与美景。然而，我却也仍然看不透他的内心。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我很好，但我却总觉得他离我很遥远。他似乎不属于这里，也许属于东陆，也许属于其他什么地方，但反正不属于这雷州，不属于这里的林莽与沼泽。他总是把自己的心关得很严，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他以前的故事。他有时会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快了，快了’。他……还有些时候，他会变得不像他。有一天的夜里，我看到黑暗中有一对如野兽一般的绿色眼睛在盯着我，不禁吓了一跳，细看却发现是他。他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眼睛，但那一瞬间我看得真真切切，确实变成了绿色。”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我……我害怕，哈斯勒。我想要离李先生更近一些，我想了解他，真正的接触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堵墙一般……”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沉默不语。
李定云在黄昏时才回来。一年过去了，他的下巴上已经布满了络腮胡子，身上的服饰也换成了巫民的风格。但他的眼神仍是一样，满不在乎的轻狂与淡淡的忧郁兼而有之，令人捉摸不透。
他看到我后，似乎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就好像早已经料到我会来一样。不过，他还是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并且告诉我，今天正好有一场欢宴，我可以作为宾客参加，尽情享乐。
夜色缓缓的盖住了阳光，笼罩了大地。巫民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聚集在了村边的湖旁。几十个，几百个，最后足足有几千人站在那一片空地里，每一个人都戴着狰狞可怖的面具，举着火把。女人们穿着鲜亮的衣服，手腕与脚腕上都带着一个个明闪闪的金属圈。上千人一起低低地吟诵着，我知道这是对龙神的祈祷。
火堆被点燃了，赤红色的火焰舞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