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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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沉浮浮,祁越醒过来时,先看到了灰茫茫的天空,转动眼珠接着看见了顾寒的脸。
“还疼吗?”顾寒抱着他,擦了擦他额头。
祁越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他浅浅地笑着,挨过一阵针扎似的痛楚,又出了一身汗,才小声道:“……不疼了。这是哪?”
“还在月庭,”顾寒道,“我们回去。”
“好,”祁越想下地,没挣扎动,只好那么窝在顾寒怀里。疼痛比之前缓和太多,要是走路的话,也走得动,只是四肢百骸像结了冰刺。
回万山峰后,祁越忽然晚上不睡在顾寒屋子里了,说是自己抢被子老叫顾寒睡不好。顾寒并不相信这理由,祁越不来,他便过去。
祁越身上的疼痛仍没好,他怕顾寒察觉到,便每晚装睡。过了三四天,没被发现,祁越有些沾沾自喜。
这一晚他照例等着顾寒睡了,才蜷缩着身子睁开眼。倒不是痛到无法忍受,只是细细密密的,让他很难入睡。咬了会儿被角,祁越索性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自己怕是真的摔废了,剑还没毁掉,日子又一天天地逼近……祁越烦躁地翻了个身。
没一会儿,被褥轻轻地盖上了他露出来的肩膀。祁越乍然一惊,做贼心虚地慢慢松开手腕,想不经意地把胳膊放下去。放到一半便被握住了,祁越脑子轰然,忘了反应。
顾寒只点了烛火,轻轻地揉祁越手腕上的齿印。他把祁越揽起来,声音平静:“哪里还疼?”
祁越不说话,闭着眼靠在顾寒肩上,闷闷地唤了一声:“师兄。”
他冷静下来,自己坐直了,又按到一个细竹签之类的硬物,祁越拿到眼前,见是一根课签。
“风水涣”。下下卦,是为凶卦。
他下意识地朝顾寒看过去,顾寒仍帮他揉着手腕,动作停了下,才道:“是我的。”祁越睁大了眼睛。
“是很久前,师父为我卜的,他没让我看,……但我还是看见了,”顾寒淡淡地道,他放下祁越的手腕,默了一会儿,道,“阿越,我在想,你所有的厄运都是我带给你的……如果命运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再给你带来更多的不幸呢?”
原来谁都没睡着,谁都在欺骗。
祁越一下子把那根课签扔了出去,他又下床去捡起来把它折成了两段,最后拿起一旁的越昼剑把它碎成了粉末。“没有什么卦象,”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去,祁越嘶哑着嗓子,眼睛发红地赤脚站在地上,“我不承认。”
顾寒任祁越发脾气,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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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的脾气没得到回应,顾寒只是看着他,起身慢慢把他拉过来,抱回床上。“地上凉,”顾寒把被子提上来,握着祁越的手心,“告诉我,哪里还疼?”
祁越仰头:“我说了,师兄就有办法吗?没有。所以我不要说。就好像我明知道你会怎么样,却没有能力改变。我讨厌这种感觉。”
“剑的事情……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很早的时候。”顾寒轻轻揉着祁越的后背,只能这样希望祁越的疼痛能轻一点。他在说服祁越,“就算没有那些人,我都要给师父和门派一个交代。只是现在有你,我觉得已经很好了。陪我这一段时间,阿越……我不能让你也赔进去,如果是你,你也……”
“我不会,”祁越盯着顾寒的眼睛,咬牙切齿,“如果是我,我会拉着你一起的,我怎么甘心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你不愿意吗?”祁越语气冷静又压抑,故意坦露自己的恶意,“就算是我要你陪我去死,你也愿意的吧?”
祁越看见顾寒眼眸里的伤色,只觉得身体愈发痛,让他呼吸困难。然而他却狠狠地拉着顾寒的头发,让他仰着头,“我什么都做不了,还落得今天的废样,可师兄也清楚,这都是因为你。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很多事由不得自己……本来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毁了我的修为……”
祁越清楚地看见那张清冷的脸上有了愧疚难过与痛楚。祁越明明心脏像被一刀刀分割,却没停下去,他每个字都夹杂着扭曲的痛与快,自虐一般,“当初我可以赶回来,说不定还可以在月庭找到那块该死的石头。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样子。这是你想看到的,对么?你懦弱地想抛却自己的性命,不负责任地抛弃我,自以为无私无畏,自以为是为我好,妄想让我永远忘不了你……”祁越觉得不是自己在说话,他竟这样狠心又恶毒地用言语折磨着顾寒,可他怎么忍心呢?
在年幼时期盼天亮的他,把所有都压在心底的他,雨夜不得安睡的他,总想一个人担起一切的他。此时那样的脆弱绝望。
大雨说来就来,顷刻浇下,敲打着满树的银杏叶子。
祁越没意识到自己泪水流了满脸,直到顾寒颤抖着手抹去。
“你答应我,”祁越喃喃地道,“你不会抛弃我,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跟你一起。不然,我现在就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
“……好,”顾寒话音在颤抖,迟迟地说了一字。
顾寒从来不会说谎,这一字好生拙劣。可祁越闭着眼睛拥抱着顾寒,就像真的得到了一句承诺那样开心。
这晚过后一切如常。大雨持续了一日,祁越在夜晚到来前,用滚烫的水浇开了一壶底干燥的茶叶。褐碧的茶叶尖在滚水里浮浮沉沉,一次次冒出水面又被淹下去,直到滚水停止,茶叶才稳稳地浮了一杯面。
他等着顾寒到来,然后推过去杯子:“……安神的。”顾寒在手心里握了一会儿,祁越看着杯子碰到顾寒唇边,便移开了眼睛,掩在衣袖下的手把袖边攥得一片褶皱。眼看着顾寒要喝下去了,突然小猫跳过来,蹿上了顾寒膝头:“喵……”
“你要喝?”顾寒又放下杯子,把小猫拢起来。祁越暗自磨牙,眼睁睁地看着那猫不识好歹地应了一声:“喵……”
“不许喝,”祁越起身,伸手去扯猫的两条腿。顾寒确实很宠那只小猫,此时便挡住了祁越,“怎么跟它过不去?”
“我煮给你的,凭什么要让它喝,”祁越又不可理喻地固执起来,不管顾寒的阻拦要把猫抱走。
“阿越,”顾寒松了手,又有些想笑。小猫却敏捷得过分,不等祁越抓住它,便扭身从顾寒怀里跳上了桌子,接着把脸埋进茶杯里舔了一大口,仰起脸冲祁越挑衅:“喵!”
祁越脸一下子黑了,伸手拉住猫的后腿粗暴地把它扯下桌子。小猫晕头转向,很快在祁越怀里打了个哈欠。顾寒猛然起身:“阿越!”
祁越停在原地,屏住呼吸顺着小猫的绒毛。顾寒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那只已经呼噜大睡的猫身上:“你想去做什么?”
祁越不言。但答案呼之欲出。
顾寒攥着那只杯子,几乎要把它攥碎了。怒火冲顶而上,他恨得无可奈何,打祁越下不了手,不打他心里又气得慌,深吸了口气道:“去面壁。”
祁越不敢有异议,前一夜的咄咄逼人全都不见,低眉顺眼地把猫放到椅子上,站到墙壁边去了。
“谁教给你的说一套做一套,”顾寒走到祁越身边。
祁越出奇的乖,说面壁就面壁,站得挺直。看得顾寒更来气,手一甩把杯子摔到了地上,祁越肩膀抖了下,像被吓的。
被吓到的不止祁越一个,唐昭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打了个哆嗦,挤出一个笑来:“哈哈哈……”
顾寒冷冷地看过去:“来得正好,去拿戒尺过来。”
唐昭磨蹭一会儿,还是拿来了。顾寒用一种还在这里干什么的眼神看着他,唐昭立马识趣地把到嘴边的说情咽了下去,脚不点地得溜了。
“衣服脱了,”顾寒道。
以前挨打也没脱过衣裳,真的惹怒了,祁越听天由命地想。
他慢慢地解开衣带,顺着肩头把衣裳褪到腰间,露出后背。胳膊还未放下就挨了一下,祁越额头一下渗出细汗来。那一处跟身体里未消的疼痛连成一片,轰然蔓延开,像要揭起一层皮肉。
顾寒半是愤怒半是心疼,看祁越把头抵在墙壁上,白皙消瘦的后背肿起一道红痕,知道他疼得狠了,又后悔自己真的打了他。可他是真的气,气得意难平。
“还知道疼?”顾寒道。
祁越有一会儿沉默,直到顾寒怒道,“说话!”
“不疼,”祁越也愧疚,他知道顾寒心软了,就这么打他一下就心软了。他逼着顾寒发誓至死不渝,回头却要欺瞒他擅自决定,着实可恶。祁越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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