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历史》第11章


乞丐是一群怎样的人?他们究竟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习惯上,人们常常以肮脏的、好逸恶劳的、无所作为等蔑视的语气来形容他们。诚然,这些都是乞丐留给我们的角色形象,然而,这并不是乞丐行为的全部内容,也并非其行为的最本质特征。乞丐作为一个亚文化类型的社会群体,他们的行为特征是什么,他们的行为向世人传达了一种怎样的人生态度和价值取向,这是一个不易回答却必须回答的问题。 
众所周知,行为是文化的最外显形式,行为的样式与特征往往传载着某种文化的基本精神。有鉴于此,归纳总结进而比较分析乞丐的行为表现,实乃研究乞丐文化之重要一环。 
概括地讲,乞丐行为是一种极端现实主义的、庸俗取向的文化表现。其所以这样说,因为乞丐行为以生存——生命的自然延续为根本的也是唯一的目标,生命的延续与发展之作为行为的目标取向,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的说法,这是众所皆然的。然而,与众不同的是,生存的需求在乞丐那里既是根本的,也是惟一的,至于马斯洛所谓的社会需求、政治参与要求、价值实现需求等更高的行为目标,乞丐者流是向所不重的、漠不关心的。交游闻达、追求理想、成就事业,从来不会被他们关心,从来不会成为激励他们奋斗进取的动力。对乞丐而言,食、色、冷、暖是唯一的行为取向,为了满足生存这一根本的惟一的要求,他们可以置颜面、尊严、人格于罔顾,可以一反常态,尽其所能地进行自我暴露、自我嘲弄、自我贬损。他们唯实利是求,唯施舍者马首是瞻,他们堪称最庸俗之辈。常人讲求的生活品位、格调、风雅之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种无所价值的奢侈品。充饥、果腹、活命、生存是他们行为的唯一目标,舍此无他。 
乞丐的行为还带有明显的流氓痞棍作风。普通型乞丐本不是流氓痞棍之徒,但乞丐作为一种亚文化类型的边缘社会群体,它的“另类”特征与“边缘”状态实为流氓痞棍的为非作歹提供了最佳的庇护,它因此成为人鬼混杂、藏污纳垢之所,社会中各类越轨犯罪分子栖身其间,各种流氓意识、流氓行为、黑道手法随之而至,原本就带有庸劣固习的乞丐因而进一步滑落到反社会、反人道的深渊,流丐伎俩与流氓行径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极端现实取向是乞丐行为的最基本文化品性,它使乞丐的行为方式、生活方式、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呈现出庸俗、卑劣、自贱自嘲的风貌。这种行为表现遍及乞丐整个群落,并被他们世代传承,庶几成为乞丐活动的一种习惯和心理定势,所以我们说,庸劣自贬乃是乞丐的习性。习性者,行为习惯、心理定势之谓也。换言之,凡属乞丐之徒,皆带有这种行为习惯,皆具备这种心理定势,莫或能外。 
索取、求讨是乞丐获得生活资料的主要方式,它不是以社会劳动换取相应报酬,而是一味地单方面索求,因此,乞丐必须以自贬自嘲的姿态,极尽厚颜取悦、巧言逢迎、卑躬屈膝之能事,方能获得生存所需的零星钱物。通常所见的“路讨”、“坐讨”、“苦讨”、“骗讨”等等都具有这一特征。 
路讨,这是最常见的一种乞讨方式,人称其“伸手大将军”,他们或挨家挨户讨,或站在路口乞讨,或尾随行人乞讨,口中连称“老爷”、“太太”、“行善积德做好事”。其形状多为一手挽破篮,篮内盛一只大土碗,拄杖而行,另一手向前摊伸,一路哀号。这种路讨乞丐在四川他们自称为“寻子”、“找娃娃”。他们于人也不强索,有施舍者招呼使受而谢之。他们不仅厚颜,而且有一套精神胜利法,如四川的乞丐中路讨有一种形式,他们不要锅巴剩饭,只追随路人要钱,他们自称为“撵狗”、“赶鸭子”。把遭遇到的那些高傲的施主们讽刺为狗或鸭子,自身的“求”、“乞”变成了“撵”和“赶”,乞丐们通过这种方式慰藉了那颗早已扭曲的心灵。 
广州的“乞儿仔”也属于路讨,这种乞儿,男女都有,专在双门底、西濠口、大东门、小东门、西关、上下九路一带繁盛街道,尾随行人唱着丐歌不停地行乞,歌词如下:“左手俾钱银,右手就发财!好心啦!俾个仙啦!先生!奶奶!大少!亚姑!大事头!”只有用这种巧言逢迎才能取悦于路人,以获得些许钱物。 
坐地哀索则是典型的自暴自贬行为,它是通过示人以苦状、自嘲自贬的方式唤起世人的怜悯,借以讨得食物。 
这种方式多为残疾丐所用,后来一些身体健全的乞丐也效仿,他们通常坐于街头巷衢,以种种“苦情”,“惨状”引起观者同情,或以哀号哭诉引生人们的怜悯,以乞讨钱物。“告地状”、“脱轴头”、“打单子”、“老磨苦”等等即是其典型手法。行此技者,有时又称之为“诉冤党”、“丧门党”。 
所谓“告地状”,又称“告地藏”,即丐者在地上平铺一张破烂纸张,上面请人写上自己的悲惨遭遇,自己则坐于一旁黯然不语作悲哀状,或呜呜咽咽作生不如死状,以乞求人们的施舍,其陈述遭遇的“苦册”是最重要的道具。“苦册”所陈述的惨状种种色色,如“脱轴头”指家乡有难,自己投亲不遇而沦落街头。“打单子”指夫死之女丐或妻死之男丐等等。坐地哀索还有“老磨苦”,即年老无着,作一副病态,僵卧于地。“小磨苦”指辗转于母侧的栖惶幼童。
一庸劣习性(2)
通过自暴自贬的方式强化、夸大自己的弱者形象,从而获得他人更大的同情,这是乞丐的心机所在,“告地状”最能体现这一特点。这个向人展示自己弱点一苦情、惨状、不幸等等的“地状”是精心制作的宣传品。它或者为好心的冬烘先生代笔,或者由粗通文墨的乞头代制,格式严谨、结构完整,由“起段”、“承段”、“合段”组成。 
“起段”:由“伏乞”开头,下接一长串“善老爷、太太、先生、小姐”之类称谓。 
“承段”:“哀禀者某某某”的家世简介。 
“转段”:以“皆因”领起全“状”的主体,以极尽凄凉的文字历诉乞者的不幸遭遇,如兵祸,水火,瘟疫等天灾人祸,或蒙受奇冤惨祸,被弄得家破人亡命、无地容身,饥寒交迫,孤苦零丁,以至举目无亲,流落街头,赧颜行乞云云。 
“合段”:“乞求各方善士贤人周济危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敬乞者今生不能报答,来世愿交牛马,衔环相报”,极尽赞颂之意。 
“告地状”:多为老弱病残,当然也不乏一些“装相”的混杂其间。他们一般不多说话,只以呼号、呻吟、哭诉引起路人注意,或者干脆默然不语,以“状”代言,只是可怜兮兮地坐、卧于“地状”后,围观者阅状后若动了恻隐之心,自然会掏几个零钱掷于“状”上,“告地状”者则伏地作揖、磕头,千恩万谢。 
“叫街”或“行讨”则是残疾型乞丐更多的乞讨形式,在这种形式中,自暴自嘲自贬的特征更为明显。乞丐通过展现自身的生理缺陷以博取世人的怜悯,残疾乞丐的自我暴露、自我嘲讽往往能够一种强烈感官刺激,进而引起人们心灵的震撼,此时再行讨则效率就会大大提高。前面我们说到过的残疾型乞丐的种种自暴自嘲行为,如“日照西”、“摸光明”、“独眼龙”、“翻太岁”、“看照壁”、“垫木手”、“解粮草”、“驼石头”等等,即是显例。 
比残疾乞丐的自嘲行为为更进一步的是自残自虐行为,乞丐以种种“惨不忍睹”的方式摧残自己、虐待自己以震撼世人的心灵,引发人们的同情,但更多时候是引人生厌,甚至是令人发怵,于是赶紧掏钱打发掉他们,免生麻烦。而在乞丐看来,不管人们作何反映效果都是一样的,能讨得钱物就行。自残自虐的行为被乞丐们称作“苦讨”,它的方式有:“以硬物击打胸脯”、“排刀”、“拉破头”、“脑门上钉钉”、“吞刀”、“耍蛇”、“双鳝钻洞”、“点凤头”等等。 
例如,以硬物击打胸脯就是一种典型的自残自虐行为。开封的“叫街丐”即用此技,他们以闹市、通衢要道和庙会、集市为主要乞讨场所。不论春夏秋冬,皆上体赤裸,或仅以破麻袋片复背,袒胸。手拿一半截砖。或坐或跪于地,嘶声拖腔呼讨。每呼喊一句或数句,即以半截砖或旧鞋底当胸一拍,胸部常厚肿而隐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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