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江湖 (1)》第17章


真怜见到泽仁布秋这个善良的长着,似乎在极端的无助中见到了希望,又仿佛一队被围困了很久的兵士终于看到了援军一样,一下子瘫痪了,又抱着爷爷僵硬的身体痛哭起来。泽仁布秋急忙问是怎么回事,真怜只是拼命摇头,一个劲地失声痛哭,说不出话来。还是张寻渐渐恢复了镇静,简略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泽仁布秋望着庄守严的遗体,也禁不住泪如雨下。在庄守严到剑岩结庐而居的十余年中,以至善的心怀和精湛的武功不知为九寨沟中的藏民做了多少好事。他们不仅把庄守严当作“神医”,甚至把他当作一个救苦救难的“神”了泽仁布秋到底是阅历深厚的老人,哭了一阵,他看了满地的尸体和烧毁的房屋,看到两个少年人虚弱的模样,心中更有了主意。他说道:“庄神医对我们藏人恩重如山,你们放心,今日他遭了大难,我们必将全力相报。我先回去通知大家,商量怎样处理后事,再给你们拿点吃的来,你们等着。”说完,便拼力往回奔去。剑岩挺拔于原始森林之中,离最近的藏寨也有十余里的山路,直至中午,闻讯的藏人逐渐赶到。他们带来了食品,也带来了各种建屋的材料和工具。
几个藏民正要清理那些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张寻突然记起师父说过要弄清楚他们的情况,就过去扯下了他们的蒙面黑布,却都不认识。随后,张寻从八具尸体身上都搜出了一块白色骨牌,骨牌上刻着一颗星星和一片阴影,张寻不明所以,随手放进怀里。
八具尸体被扔进了一个绝谷。另一些藏人在清理废墟,以便为张寻和真怜造一间新木屋。在废墟中,一个藏人发现了石娃娃给张寻的那几颗宝石,不禁惊呼起来,它们被大火烧烤后,依然晶莹耀眼,光彩夺目。
张寻接过宝石,放进怀里,触到了包着父亲武功图谱的黄布包,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楚。师父亲手建起的“守残小筑”烧毁在火里了,母亲的日记烧毁在火里了,父亲的衣衫毁在火里了。只有这两本武功图谱幸存了下来。虽然这两本图谱并非父亲的真迹,但毕竟是属于父亲的,揣在怀里,他感到了些许安慰。到了傍晚,一幢标准的藏式三层小木楼已稳稳地立在了原先“守残小筑”的地方,木板都是锯下不久的新木,整幢木楼充满着一股清新的木香。温暖的羊毛毡是晚上睡觉用的,几件漂亮的氆氇和毪衫,是给张寻和真怜备穿的。炒饭、烧馍、搅团、馍饼、酸菜、牛肉、羊肉、……许多食物都为他们备好了。还有锅碗瓢盆等各种各样的日用品。
张寻和真怜望着这一切,万分感动,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起昨天在这个地方,还是熟悉的“守残小筑”,还有他们亲爱的师父和爷爷,更是黯然神伤。
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然而在讨论如何处理庄守严的遗体时,却碰到了问题。藏族人平时施行天葬,将尸体抬向固定的天葬场,由喇嘛念经之后,将尸体割成小块,让鹰雕啄食。而庄守严是汉人,显然无法接受这种方式。
张寻和真怜想按汉族习惯进行土葬,可藏人只对患麻风病等传染病的死者才土葬,极不吉利。九寨沟是藏人地界,给庄守严进行土葬,也是极不合适。正踌躇苦恼之时,泽仁布秋突然说道:“给‘庄神医’塔葬。”此言语出惊人,引来一阵议论之声。
原来藏人的丧葬仪式有着极严格的等级区别,塔葬是最高的葬仪,只有达赖、班禅和其他大活佛才有资格受用,葬礼非常隆重,辖区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常人连想都不敢多想,没料到泽仁布秋竟提了出来。即刻有人说道:“庄神医虽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自当相报,可是他毕竟非我族之人,若是塔葬只怕……只怕扎依扎嘎山神会生气的。”扎依扎嘎山是他们最敬仰的万山之祖,是他们心目中的保护神,九寨沟的藏人从不敢违抗山神。
泽仁布秋一听,跳起来反驳道:“庄神医怎么还是外族人,他分明和大活佛一样,是个神。他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点,就能驱走我们身体里的病魔,既然大活佛可以塔葬,庄神医为什么就不行?”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九寨沟的藏人信仰喇嘛教中的博蓦教,这本是藏区的一种土著宗教,后与佛教渗透融合,教义与初始时略有不同。传至九寨沟后当地藏民对之又有所发挥。他们进行宗教活动常带有古朴、浪漫的情调。如立经幡,多用红、黄、白、蓝、绿五色布做成,红色代表火,黄色代表土,绿色是森林的象征,蓝色是天,白色是云,经幢上印有经文,风吹动经幡飘舞,就相当于人们念经祈祷了。九寨沟藏民把自己的意念托付给水力、风力等自然力来表达,可谓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泽仁布秋的一番诚挚之词,马上打动了他们。他们的心中均觉得,只要是善的,就是符合神的意志的。
再争论一阵,绝大多数藏民都同意了为庄守严进行塔葬,虽仍有少数反对,但已于大局无关。
十八天后是庄守严塔葬之日。在这十八天中,藏人先将庄守严的尸身洗得干干净净再将其风干,然后用香料保存起来。按正式的塔葬,此后应专门建造一座金质或银质的塔,把遗体放进去,供后人顶礼膜拜。可九寨沟没有那么多的金银,又得尊重张寻和真怜的意见,就在剑岩挖好塔基,准备好石料。塔葬时,全九寨沟的藏民都赶来送行,经筒摇转,经幡飘扬,为死者默默祈祷。庄守严的遗体在这虞城的气氛中被埋进塔基,不久之后,剑岩之旁,就耸立起了一座古朴庄重的石塔。
爷爷躺在塔底下了,永远看不见了,师父走了,再也不会来传授武功了。这些天来,庄守严已去世,但他的遗体仍在,张寻和真怜仍感觉他在身边,仍然以他为中心过日子。可从今天起,他们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了。张寻与真怜住在新盖的小木屋里朝夕相处,张寻本觉得不妥,可不住这儿又没地方去,让真怜一个人在这儿也不放心。好在藏民皆生性纯朴自然,并不会往孤男寡女、授受不亲这方面去想。
想到师父临终前的托付,张寻总想照顾好真怜,揽下全部的活,不让她累着。可真怜却抢着干家务,里里外外做得象模象样,真想不到这么纤弱的女孩会这么能干,每次张寻觉得过意不去,想帮着做点,真怜就会说:“你安心练武吧,这些活就应该是女孩干的。”
张寻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总会升起一般温暖,暗想即便有个亲妹妹,也未必会有真怜妹妹这般好的。渐渐地,张寻适应了这种生活,又见真怜干得挺愉快,也就放手让她去了,自己精心习武。
庄守严塔葬后,张寻每日都想开始练父亲传下的两样绝技,可他一直未从失去师父的悲伤中缓过劲来,心浮气躁,不适于新习深邃高深的武功。直至一月之后,他觉得自己心凝气定,才打开了父亲的《亢仓子服气诀》。张寻生长在尊父重教的孔子故里,耳濡目染,自幼喜爱读书。不仅遍读儒家经典,还喜欢翻阅道家的书籍。他知道亢仓子是春秋时道家始祖老子的弟子,深得老子真传,特别是行气的功夫很深,乃一代武林宗师。但因年代太过久远,事迹大多已经不传。却不知他还有武功秘诀留传下来,而且竟传到父亲手里。张寻仔细研读,见一开始是一首“服气总诀”,曰:“凡修炼之道,息心勿乱,精神勿行。若人行、住、生、卧、常、恃如是。其心自静,自然成就。不修此理,枉费齐河功,终无成法。但日日如此,俱但心成。若动静双忘,道不求自德矣。”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在行气养生中,首先要能心情平静,思想专一。不语、不念、不恼、不忧,保持血气畅通,做到一切厉害关系都不要放在心上。其次要能经常练习,始终保持心情快乐,这样就会水到渠成,练成功夫。第三要能在调息、调身的同时,注重调心。若不明白这一点,最终还是练不成功夫的。道理似乎很浅易,但要理解这浅易道理之中的深奥含意,却非达到较高的修为不可。张寻因为刚练通“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故对此已有所悟,心中一动,赶紧闭上眼睛细细琢磨。他一心想着寻找父亲,绝不可能将之抹去,那岂不和“服气诀”的要求背道而驰了?他苦苦思索,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蓦然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在他心中划过,照亮了他的灵性。他猛地睁开眼,明白了“服气诀”的这段话有一个前提,便是在“修炼”之时。若平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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