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第59章


沁凉修长的指尖在端王掌心划过,淡淡的书墨气息近在咫尺,虽然此时此地实在不是什么好时光,端王心中还是一动,待叶长风写完,便抓住了放在唇边一亲。 
心下却提起警惕,月光这时却又移入云内,什么也看不出了。端王运足内力凝神听去,果然屋外有数道呼吸声粗浅不一,虽极力屏住,却仍入耳清晰,这才将绷紧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人是好手,但还算不得高手,想必也是才埋伏下的,否则就凭他们的粗浅内功,时间稍长,自己也便能觉察出来了。 
殿内烛光陡灭,伏在树上的人也吃了一惊,情知被人发现,又瞧不清屋内人影,一时进退两难。 
端王心知自己属下必会赶来察看,也不去理会他们,只微微叹息一声,轻轻揽着叶长风,叶长风也不挣扎,反而伸手还抱,端王怔了怔,胸中一暖,只觉两人心意,再也没有比此时更加接近深知过,连言语也成了多余。 
黑暗中两人静静相偎,屋外人声渐渐喧闹,都当听若未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长风轻轻道:“你辱我太甚,我一直恼你恨你,你知道么?” 
“我知道。”端王顺手拨过叶长风颈后一缕散发,“本来是想杀你的,可是……不知怎地,就想到那种法子,甚至……还有些期待。等我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也不知能不能补过。” 
“你不惜性命救了我几次。”叶长风微微笑了一笑,“可你对我越好,我越是想到那些事。我一直不能信你,或许也是不敢信。做君臣反倒来得容易。” 
端王只是笑,不愿将话题牵到君臣之分上,坏了难得的柔情,突然想起一事,“你既恨我,我掉落的玉佩,怎地你又一直留着?” 
“玉又何罪……何况,”叶长风语声悠悠,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我初见你时,你的言谈风采,心胸抱负,着实醉人……当真如玉。我终不信这能是假装得出的。” 
反倒是端王,百年难遇地脸上一热,幸好在黑暗中也没人能瞧见:“长风……” 
“嗯。”叶长风微笑相应,“知道你是真心对我,我很欢喜……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可还是说了……轻松得紧……” 
声音渐渐低微下去,端王心中陡然一惊,抱紧了叶长风,只觉怀中的躯体越来越冷:“长风,你怎么了?” 
“时候到了……我的毒,没能解开……少了一粒解药,倒底没用……又或者,根本就没解药,我知道太多,太宗不可能留我活下去……”叶长风语声已微不可闻,“我好累,也该放手了……你要怎样,都由得你,好好去做……” 
端王铁青着脸,一手紧按叶长风心脉,内力源源传出,另一手晃亮火折,光团跳跃下,叶长风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气息已弱如游丝,时时欲断。 
“醒醒,不能睡,再困也不行……” 
端王摇晃着叶长风,心中惊惶一片。或许是太过突然,他这一生还从未这样慌乱过,又有些隐隐的极度恐惧,似乎明白这一次,真的会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眼光偶尔触及壁上龙泉,端王心中一怔,反倒清醒过来。记着上次毒发,也是用自己的血强压住的,这次自然可以照做。 
再不迟疑,拔出腰间匕首,割破腕脉,直接凑到叶长风唇边。叶长风业已昏睡,如何能知吞咽,少不得还是一口口硬喂下去。才不过一刻时分,端王已经一身是汗,也不知是急出来还是累出来的,和着地上衣间的斑斑血迹,煞是触目惊心。 
叶长风的身子却始终没有变暖,气息倒是稍有增强,端王心中稍定,渐渐回复了冷静。只要还有药救,天下名医辈出,总也有办法叫他活过来。 
“我不信天命。我只知道,每件事都要去做。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端王抱起叶长风,淡淡道了几句,大步向门外走去。 
暗夜中殿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三丈外的台阶下火把通明,一群人官服各异,早已等得心焦。要不是碍于太宗严峻,端王无情,又有一众衣甲鲜明面色不善的侍卫守住,早便要冲了进去。 
端王挺拔的身形沉沉地映在门内,手中似乎还抱着一人。暗处看得并不清楚,然而阶下百官已各自骇然。 
已有一侍卫匆匆迎了上去,低声在端王耳边道了些什么,端王微点了点头,低嘱了一句,侍卫立即飞奔而出。 
太子略一沉吟,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避。”自己却微笑着迎了上去,端王冷冷地瞧着他一步步自下而上,既不阻拦,也不致迎。 
端王眼色本就冷峻,此时更有如冰冻了一般。太子被他瞧得有若芒刺在身,脸上虽是数十年的历练仍能带出笑容,背上早已是微微沁出汗来。 
及至走近,看清端王手中事物,以及襟前血迹重染,却不由连太子也笑不出来,半晌才道:“他?” 
“他的毒没解开。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端王语声平淡,然而听在太子耳中却无端端一阵寒意,急镇摄了一下心神,强笑道:“我手上的解药,已全数给他服了,若还没用,只怕是份量不足。” 
“有何办法么?” 
太子于毒药一途并不知晓,醉飞花之毒也仅知皮毛,然此刻端王犹如凶神一般,他哪敢说个不字。仔细想了想,不由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思索道:“醉飞花是有来历的,父王曾说过这些醉飞花都出自一人之手,有毒便有解,想必这人能知情由。” 
端王轻轻一晒:“是谁?” 
“此人早已出家,道号清心。据说今年已有一百来岁,在九华山某个洞府隐居着。” 
太子如此详尽提供讯息,自然是盼着端王早去早好,这一走,皇位稳稳当当便算坐下了。端王哪有不知太子心意的,然而上一刻还曾与叶长风争论不已,放之不下的江山,此刻突然已不甚重要了,冷冷一笑:“好,我走。但愿你说的是实话。他要是还活着,我再不回京,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哼。” 
后面的话他没说全,然而太子岂有不明白的。兵马在他手中,他能走,就不能再打回来么。 
不禁一身冷汗,笑道:“怎么会,自古吉人自有天相……” 
端王不再理他,抱起叶长风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在殿前跪了下来,沉声道:“此殿中葬送我赵氏两位帝王之命,想必魂灵还未去远。赵宁非在此立誓,愿以掌中江山,换取叶氏长风一命。他若能活,我再不起帝王之念。列祖列宗若有灵,就请护着他罢。” 
太子在一旁听得真切,倒料不到这个冷面皇侄有这般深情,不由怔怔。 
端王抱着叶长风从他身边径直擦过,骑上侍卫牵过的骏马,鞭梢一扬,座骑吃痛,箭一般疾驰而去,亲卫们不敢怠慢,纷纷上马,一时间尘土滚滚,数十骑骠骏转眼便如风一般地消失在微明的晨霭中了。 
众官员都瞧得呆了,虽然隔得远,没听见端王之誓,有些敏感的,却隐隐约约觉得,此后京中,是再也见不到这位英姿不凡,睥睨纵横的王爷了。 
此后的数十年间,他们也确实没有再见过端王一面。端王这两个字,渐渐化作京中一段又神秘又浪漫的传奇,偶尔会在茶余饭后被人提起。 
仅此而已。 
——全文完—— 
番外之——灯火阑珊 
塞上的风每到夜晚就特别大,咆哮着由远处的天边近处的山头翻滚而来,一路飞沙走石,挟起尘烟无数。 
蓝珊坐在帐蓬里,听着风声呼啸从不远处的山壁擦过,若有所思。 
他是为了歼灭一股残匪而率军追至此处的。地图上没有标出,但蓝珊知道这里已是沙漠腹地,更是暴风眼附近。其间种种危险,瞬息生死,更有甚阵前厮杀多矣。 
天地间的威力,岂是人力所能抗拒。 
可是蓝珊不在乎。 
两年。已经快两年了。那两人是生是死,他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也好。 
昏黄的,模糊的,如同人世间最后一声苍凉叹息的灯光下,蓝珊凄然微笑,喃喃自语。若你们已死,我正好可以逐你们而去。若你们未死,我亦当可化身鬼魂,日日为你们守护。这世上若无你们二人,我又为何而生。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面上已尽湿。 
“傻孩子。都半个三军统领了,怎么还这样爱哭。” 
灯光无端地跳了一跳。一只手温柔地伸来,替蓝珊擦去脸上的泪珠。 
这声音、这手……!!! 
蓝珊蓦然抬头,看向来人,那挺秀的眉眼,清逸高标再无人能学的风韵,岁月流沙磨灭了多少石棱,却没在他的面上留下任何印痕,他仍如昔……如昔…… 
“叶长风……” 
蓝珊自己也不知这句话是讲了出来,还是被哽在了模糊的嗓音里。蓝珊丝毫也不想去问叶长风为何会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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