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金字》第59章


用寸把长的黑色卡子。女孩的辫子也必梳成两根,一般在耳朵后面,位置可随潮流稍有挪动,靠前点靠后点靠上点靠下点,挨得紧点或分得开点,变化的余地,不出这个圈子。辫子的粗细也因人而异,但单根和多根的辫子也有臭美之嫌。尽管当时正是大唱《白毛女》里《扎红头绳》的歌的年代,但北京女孩梳辫子,大多不用头绳,更不用说红头绳了。一般用牛皮筋作头绳,扎猴皮筋差点。短发的款式大同小异,细看,有娃娃头、运动头和“飞机头”三种,但还短不到八九十年代所谓“小子头”的程度。界于短发和辫子之间的所谓“刷子”,也流行,即从耳根往后的位置分出两绺头发,但不编辫子,直接用皮筋扎起来即可。梳“刷子”,头发得留得恰倒好处,太长太短都不宜。
女孩若真想抖“俏”,得等到上了中学以后,拿头发做文章。要害是无论留什么头,都不能梳得太紧,尤其是自脑门刘海处到耳根附近,头发更不能紧贴着脸,要故作蓬松状。当然,严格说,如此打扮,还不是一个简单的时尚原则,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品行的定位标志。有个 50年代出生的北京孩子告诉我,当时敢于以这副打扮在街上招摇的女孩,背后必有男人做支撑。他的意思是,那些不大正经和规矩的,爱在更不守规矩的男孩圈子里混的女孩,才持这种装束。当年,妙龄少女中凡发式蓬松者,一般难逃“浪”的声名,并有着男孩 “赐给”的外号。尽管留这种发式的女孩为数不多,在班里永远属个别现象,但依然能在全北京市通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至于如果有人来写一本北京人的时尚生活史,这是抹不去的一笔。那时候,在梳妆打扮这个生活末梢上,封闭、单调、一元化及各种禁锢已经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所以才生出可以靠发式的细微变化来衡量人品的逻辑。话又说回来,任何事情都建立在相对的意义上,当年的头发故作蓬松与今天的“花枝招展”,其视觉的心理效果是一样的。
第三部分:昨天的时尚军装、花格外罩、假领、肥裆裤
“文革”初期,常说这样一句话:“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或曰:“毛主席挥手我前进。”其实是挥笔,并非挥手。1961年2月,毛主席曾挥笔写了一首七绝《为女民兵题照》,诗云:“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这首诗在后来的“文革 ”中随着另外33首“毛主席诗词”一道,被广为吟诵,妇孺皆能背诵。它对日常生活的直接和实际的影响,就是改变了中国妇女(不论年龄)数千年不变的天性和根本追求,将“爱美”而导致的衣着装扮剔除于她们的生活目标之外,或者说,它改变了“美”的原始概念。女孩着装也不例外。
不用说,50年代的少女装束——连衣裙(俗称“布拉吉”)、高筒袜、装饰化的色彩斑斓的上衣——统统进了垃圾堆。女孩衣服的颜色和男孩子一样,大体不出蓝、灰、绿三种。款式也都千篇一律,侧面开口的裤子更是肥大而没型。不如此便有被扣大帽子之虞,至少被目为异类。既然是响应毛主席“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号召,女孩的时尚打扮,只有向军队看齐了。事实也是如此。军队大院的女孩,得了风气之先,以女式军上衣“飒爽英姿”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由于男女军装可以通换,军队院里的女孩,无论母亲是否是现役军人,都能弄到那种两兜仨扣翻领的女式军装,这是春秋两季最时髦的少女装。女孩的蓝色便装,也经常被做成军装的款式,钉上军扣。即便弄不到女式的,穿男式军装也不逊色。凭心而论,用“飒爽英姿”来形容戎装打扮的少女,还倒贴切。我的一位男性朋友,也在部队院里成长,“文革”初期大概十四五岁,已经到了注意女孩的年纪。他回忆说,同院年龄相仿的女孩,或一身绿,或上绿下蓝,梳着刷子或短发,骑着26女车,这副装束对男孩子的吸引力,较之女性化装束,甚至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冬天,军棉袄、棉军帽、四个兜的军用冬装、甚至军大衣,都是女孩的应时装扮。地方大院的女孩除了嫉妒就是羡慕,她们顶多弄到一两件,还不知得费多大的劲。那也不过是点缀一下以求不致落伍而已。嫉妒这些被“武装”起来的女孩的,并非只有弄不到军装的地方大院的女孩,甚而还有一些地方院里的男孩。曾听熟人回忆说,一年冬天雪后,二炮后勤部院里的两个女孩,骑车到附近某地方大院楼下的商店买东西,皆着棉军服、蓝裤子,脚穿五眼条绒塑料底棉鞋,围拉毛围脖,戴着口罩。她们被在楼顶上打雪仗的几个男孩发现,遂满腹妒意地一齐冲两人起哄大叫:“圈子!(意为女流氓)圈子!”并朝她们头顶乱拽雪球。想不到此二女竟不失军人子女的血气,绕过商店就进了单元门,直奔楼顶而来。结果是吓得这帮男孩惟恐跑不动,四下逃散,有两个腿慢的孩子被当场抓获,挨了一顿臭揍,脖子里塞满了他们自己攒好的雪球。
“九一三”事件以后,也就是70年代前期,“文革”的高潮已经过去,社会生活的某些方面出现了些许变化。这时候,两个兜的女式军上衣依旧为少女所青睐,但已经不再独领风骚。女孩穿着上的款式和花色出现了余地有限的变化。如夏天各种图案的长短袖的确良翻领衬衫,松紧带人造棉裙子,冬季各种颜色的中式棉袄外罩,春秋两季花格子外套等,开始装扮北京的女孩。到了70年代中期,也就是“文革”后期,女孩中开始流行一种衬领,即看上去是一件衬衣,实际是一个领子,套在毛衣或外罩里面,把领子翻在外面。衬领自然较衬衣便宜得多,颜色也是多样的。家长给孩子一买就是若干件,可以三天两头地换换,既不失为一种修饰,也显得衣裳多,富有变化,其实是既蒙不了自己,也蒙不了别人,因为北京的女孩几乎人人如此,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但裤子则依然以蓝、灰色调为主,且样式无变化可言,都是则面开口的那种标准款型,面料为棉布、的确良或的确良咔叽布(简称“的卡”),看上去有种肥打扮的意思。至于连衣裙之类,依然属于奇装异服。即使是普通松紧带裙子,多好看,也只能在家穿穿,敢穿裙子上学,要有点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气概。有个70年代在铁二中上学的孩子说,她曾经鼓足了勇气,和另一个同学把裙子穿到教室,立刻鹤立鸡群,被当作怪物对待,她还能硬撑着,同伴不堪指指点点,课没上完就哭着回了家。
当年的女孩子不戴任何饰物,若硬提装饰,恐怕除了假领子,就是毛衣的颜色和花色了。那时毛线走俏,论两卖,收取工业券。混纺毛线给人以搀假的感觉。家家无论男女老少,身上的毛衣差不多都是自家织的,女孩无论出身贵贱,一般从小学起就开始学打毛衣,每家都有一堆竹子的或金属的毛衣针,还有用一根细塑料管连接两根毛衣针的所谓“元宝”针。毛衣的色彩和编织花样,是能让少女展示爱美天性的为数不多的手段之一。办公室、公共汽车、公园、电影院……凡公众场所,织毛衣的妇女随处可见。当年的北京电视台(中央电视台)播音员吕大渝回忆说:“那时,只要开会,女士们几乎人手一件‘毛活儿’。过冬的毛衣、毛裤、毛背心、毛袜子、毛手套,新毛线、旧毛线以及五颜六色得靠加上一根棉线维系的烂毛线,拆了织,织了拆。”高手是大可以引此为自豪并招徕学艺者无数。手巧的男士当中,也不乏一些能织毛衣者。上了中学的女孩,把正织的毛衣塞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偷着打,被老师没收而引起纠纷的现象时有发生,而且不是个例。
第三部分:昨天的时尚襻鞋、猪皮鞋、塑料凉鞋
六七十年代,女孩与男孩一样,以穿布鞋为主。最常见的是白塑料底黑边条绒面襻鞋,最时髦的是白塑料底白边布面襻鞋,冬天更一样,都是白塑料底黑边条绒面五眼棉鞋,不分男女。他如轮胎底或纳出来的布底都不入流。如今餐厅服务员及舞蹈演员的工作用鞋,即黑色绒面棕色模压塑料底襻鞋,当年也有,是大人穿的,孩子穿它,看上去有点怪异。只有生活相对困难或姊妹成堆的家庭的孩子才穿这种鞋,显然是捡大人的旧鞋而省得给孩子买了。总之,除了带不带襻这一男女之间的原则性区别,穿鞋的时尚标准,男孩女孩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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