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负责!”库兹涅佐夫愤怒地对乌汉诺夫说。
“一定送到,中尉。他会乖乖地跟着走的。”乌汉诺夫保证道。
他走到德国人跟前,手脚很重、毫不客气地拍拍后者的衣袋,从里面掏出一只打火机和一盒压皱了的香烟。然后,他大大方方地解开了德国人的军大衣,从勋章叮当作响的制服里抽出钱夹,最后翻起德国人的大衣袖子,似问非问地说:“你看,侦察兵多照顾他,什么东西也没碰……中尉,把手表拿去吧?”
“谁要它!去它的!让这个打火机和香烟统统见鬼去!满身虱子的法西斯坏蛋,谁要他的东西!……”库兹涅佐夫连忙厌恶地说。
“没见他有虱子呀,”乌汉诺夫冷笑着,把德国人的袖子放下来,打开了钱夹。“看哪,中尉,还有几张照片……你注意过没有,德国人照片上的孩子都很可爱,特别是小女孩?她们总是穿着白色长袜。”
“没注意过。把东西统统还给他,”库兹涅佐夫命令道,他对照片丝毫不感兴趣,好象在德国人的私人钱夹里也不会有什么合乎人之常情的东西。
“中尉,你倒说说,我们于吗对他们总是这么客气呢?”
德国人好象听懂了什么。他一连几次听到了“中尉”这个词,眼睛里那种故作矜持的表情没有了,换成了一副想求人而又不敢开口的样子。他看出库兹涅佐夫是个发号施今的人,就踉踉跄跄地向这个双眉紧锁的俄罗斯小伙子走前一步,哑看嗓子说:“雪茄来顿……麦因一雪茄来顿……黑尔中尉!……劳亨,劳亨……依希一维尔一劳亨,黑尔中尉!劳亨!”
[德语:香烟……我的香烟……中尉先生!……抽烟,抽烟,我要抽烟,中尉先生!抽烟!-译者注。]
德国人没有站稳,又一屁股坐到雪地上,自下而上地瞅着库兹涅佐夫,不住地牵动着脖子,好象咽东两有困难,但他终于把一口唾沫吞了下去。
“还给他。他想抽烟,知道不?”库兹涅佐夫轻蔑地说。
他皱着眉走到侦察兵面前,后者依旧躺在原地,两腿叉开,从风帽底下呼出一股股热气。必须立即将他抬走;但是他腿上扎着止血带,要不碰着它简直不可能。
“另一名侦察兵在哪儿呢?是不是那个年轻的侦察兵搞错了?还有鲁宾呢?”
风搅动着积雪,一阵阵刮过弹坑,使弹坑的上半部笼罩在烟雾般的雪尘里。远处,从看不见的深深的工事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升起一颗照明弹,隐约照亮着这一片飞舞的雪烟。弹坑下部斜坡上的积雪被风沙沙地扫去。下游吹来的风在头顶上,在夜晚的草原上空呼呼地吹着。两百步之外就是德国人,就是他们的坦克和设在镇口的观察哨。鲁宾不知在何处。
“该走了!不能等了!……把鲁宾找来就回去!不能在这里继续冒险了!”库兹涅佐夫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和烦恼,因为他已经使自己和别人都担够了风险。他想告诉乌汉诺夫,必须马上把侦察兵抬走,可是已经晚了。
“嘟嘟嘟……”一梭机枪子弹仿佛擦耳飞过。他本能地扑到斜坡上,急忙向乌汉诺夫摆摆手,命令他留下,自己则爬出弹坑,钻进那片卷动的雪雾里去。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鲁宾碰上德国人了!
大口径机枪从镇口射来了密集的弹雨,弹迹飞过弹坑左面两辆烧坏的装甲运输车的上空。照明弹接连不断地在镇口上升,照得所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然而德国人扫射的地区——弹坑左面,却不见一个人影。
“鲁宾!”库兹涅佐夫用胳膊支起身子,喊道。“鲁宾,到我这儿来!”
这时,在离弹坑约五十米的地力,有几条模糊的人影从装甲运输车左边的一个雪堆背后窜了出来,他们向弹坑紧跑几步,扑倒在风雪中,扎在雪堆里不动了。大口径机枪的弹迹也随之移动到人彤刚刚跑过的地方,打得火花乱迸。
“德罗兹多夫斯基!”库兹涅佐夫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绕过装甲运输车呢?难道他不懂吗?”
“向右!向右!匍匐前进!这边来!”库兹涅佐夫边喊边把身子支得更高,想更清楚地看到他们。
人影朝弹坑爬过来,机枪朝草原上也越打越低,子弹在装甲运输车和弹坑之间的狭窄射区里交错飞舞,打得人们抬不起头来。最前面的那个人爬到离弹坑十米的地力,把头一扬,大喊道:“中尉!是我们……”
库兹涅佐夫发现鲁宾趴在舱面的小灌木丛里,他那宽厚的肩膀上粘满了冰雪。德罗兹多夫斯基从他左面象条蜥蜴似的爬了过来。后面是两名指挥排的通信兵,旁边还有一个人,戴一顶白帽子,异常白晰的脸上带着历险之后的兴奋表情,这张脸仿佛在哪儿见过。哦,是卓娅!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卓娅眯着眼,样子很激动,脸上的神情好象在表示:她在这儿用不着担心负伤或被打死,相反,这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为什么把她带来?她能帮谁的忙?起什么作用?”库兹涅佐夫想。他认为卓娅完全没有必要到这儿来。这件事使他感到惊讶,更感到气愤。他看见卓娅依然带着那种表情在观看头顶上的弹迹,就连忙挥动冲锋枪,催促他们:“快些!快些!快进弹坑!”
“中尉同志!”鲁宾爬过来,气喘吁叶地叫道。‘我找过……周围都找过,四处都爬到了,没看到那个侦察兵……每一米都爬到了!后来看到我们的人在跑,不是朝这儿,而是偏右了,我就赶快向他们冲过去,可是被那帮家伙发现了,就乱啦!”
“你以为是回家吗,鲁宾?干吗乱跑?!”库兹涅佐夫厉声说,他很反感,把“乱跑”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德国人为你们开了音乐会!下来!都下来!”
几个浑身是雪的人匆匆爬近弹坑,他们扭动着身体,急促地喘气,开始从斜坡上连跑带滚地下到坑底。
德罗兹多夫斯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库兹涅佐夫,一切顺利吗?侦察兵在这里吗?”
回答这种问题没有什么意思。库兹涅佐夫仍旧留在弹坑上面,对招引德国人开枪这件事憋着一肚子气。他向河岸那边了望,看见德国人的机枪呈辐射形扫射过来,闪闪的弹迹划过了装甲运输车左方的天空——那边正是回去的路。库兹涅佐夫想目测一下射击区域的大小,可是他忽然感到有个人在弹坑边上停住了,向他爬过来。他听见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低低的耳语:“螽斯,亲爱的……你活着吗?谢天谢地,真是你呀……你好,瞧瞧我,螽斯!”
“我们见过面了,”他转过身来,不大乐意地答道。“这是怎么回事?”
卓娅在旁边坐下来,把两腿垂在弹坑里。她的皮帽聚在一边,头发上和细长的眉毛上都粘满了雪,由于睫毛上粘着刺样的霜花,她那对有点斜视的眼睛就显得格外乌黑、明亮,流露出激动不安和不大自然的疑问神情。从她那歪戴着的皮帽和带着笑意的唇间,都表现出一副男孩子似的挑衅模样。
“你好,螽斯!”卓娅又柔声地说,她很喜欢讲这个孩子们用的字眼。库兹涅佐夫故意板起脸,装做无动于衷的样子。卓娅打量了他一会。
“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戚比索夫受伤回来告诉我,说你们一下子就碰上了德国人……我亲耳听见枪声的……所以就来了。乌汉诺夫没受伤吧?你在听我说吗,螽斯?”
“我可不叫‘螽斯’!乌汉诺夫好好的,捧棒的!我也棒棒的,好好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戚比索夫净说废话!你在这儿无事可做!”他又故意粗鲁地问道;“你好象是特地跑来抬我们这些伤员的吧?真没意思!是谁请你从五百米以外爬到这儿来的?”
“你别对我嚷嚷呀,螽斯。”她那发肿的嘴唇又颤动了一下,露出了笑意。“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个卫生指导员,又不是你不喜欢的老婆。不,螽斯,你其实并不想对我嚷嚷,对么?可你还是在嚷嚷呀!你开始对我发号施令了,螽斯。难道我应该从你吗?”
“下去!”他命令道。“下面有个受伤的侦察兵。不过现在不必包扎,先得把他抬走!你下去看看,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他不容争辩地命令她,直到卓娅下到弹坑里,才喊道:“鲁宾,到我这儿来!”
“这就走吗,中尉同志?”鲁宾走过来,有些怀疑地问,同时咳了一声,嘴里喷出一般热气。“不等一等吗?德国人还在乱哄哄地打枪……”
“要等机枪停下来。你就在这儿观察情况1”
?
小说推荐